谁知对方下一句紧接着:“你小时候就找我借过啊。”
常老板听完,当场便笑了:“不可能。”
从小到大她几时缺过钱,对朋友向来阔绰大方,挥金如土,只有借钱给别人,哪有问别人借钱的。
“林师兄。”常明轻飘飘地抱怀瞥他,“你就是看我失忆故意趁火打劫的吧?”
“怎么我在你这儿不是借钱就是欠债。”
她很仗义,“你要是真周转不开,告诉我好了,我也不是不能周济你一二的。”
青年实在无奈,叹了一声,苦笑道:“唉,我好冤枉。”
“从前有一回,陪你偷偷溜下山去看庙会,正遇上乡民拜祭神佛,明明观里就有东神像,你偏要去凑热闹,还拉着我捐香火钱。
“我哪儿比得上你,只好推说这月能用的钱所剩不多了,谁知你一听,竟越发来了兴致,先说多捐些灵验,后说多捐些诚心,自己摸出一把铜板直喊没带够,硬要我借给你帮你凑个整。”
林问清正是知道她家财万贯,绝不可能拖欠这点小钱,因此被撺掇着掏了大半出去。
他们这些无父无母的门徒都是师父的养子,靠每月干活儿得一点例银,但数量不多。
“谁想一回山,你突然说借旁人的钱替自己拜佛不太吉利,会惹神佛不悦,恐招来祸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安危与幸福,你打算把这次求的吉愿让给我,就当是我拜祭的——这理由合情合理,真是让人没法拒绝。”
言至此处,林问清对少年时的自己摇头同情,“害我那余下的半个月战战兢兢过日子,一个铜板都不敢轻易花。”
常明:“……”
这行事作风……居然意外地符合她的性格。
还真像是她会干出来的事。
“林师兄。”她眨着眼睛,“那你不怪我吗?”
怎么觉得自己小时候挺讨厌呢。
他却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笑道:“后来你把钱还我了。”
常明对自己颇为了解:“……是等下个月才还的吧。”
青年撑着伞抿唇不语,态度不言而喻。
他跟她有仇吧!
一定是这样!
可怕极了。
她表情一言难尽:“我终于明白了,林师兄……原来你是找我寻仇的。”
林问清一下子轻笑出声,像是没忍住,那被雨水浸染过的五官诗意溟濛,温柔得不行。
常明安静地抬眸看了一阵,忽然不解道:“我从前为何这么爱欺负你呢?”
按他之前的说法,这种缺德事自己肯定没少干。
“嗯……”
青年微微扬起视线,斜里便有天光沿着他侧脸的轮廓洒下。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他从高处投下目光,“或许等哪一日你记忆恢复了,才能得到答案吧。”
雨珠反射的清辉在常明乌瞳中幽微地一烁。
她的记忆恢复……
距那件事已过去这么些年,童年的过往自己真是半分也想不起来。
哪怕如今林问清和她说了如此细节的经历,常明依旧没有任何印象,脑海波澜不惊。
失去的那份回忆,真的还能重新记起吗?
四周的秋雨犹在喧嚣,雨势不见大,却也没有小。
尚发呆之际,她胳膊忽被人轻轻碰了一下,林问清眼角轻扬,神秘地冲她抬了抬下巴:“你看那边。”
“什么?”
常明顺着他所示之处望去。
檐下一株红枫的枝丫间搭着个巴掌大的鸟窝,里面竟挨挨挤挤蜷着好几只大胖鸟,白羽长尾,也不知叫什么,一蹦一跳地踩着枝干来回接头顶的雨水。
众人只嫌这场雨下得又急又绵长,畜生却乐在其中,就着叶片上滴溜的水珠梳理羽毛。
“啊。”她眼前一亮,新奇道,“两只小鸟在洗澡。”
毕竟还是小姑娘,对带毛且袖珍玲珑的小玩意天生有好感。
常明不禁往前伸长脖颈,打量了一阵又回头问他,“这是什么鸟?”
林问清:“瞧着像练鹊,又名‘一枝花’,尾羽很长。”
“难怪。”她由衷喜欢,“真可爱。”
她看着高处的飞鸟,一旁的林问清看着她,漫天的雨丝看着红尘众生。
“是啊。”青年的嗓音比身后的溪流更缓,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很可爱。”</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