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心情低落,一瞥眼却发现床头搁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是林问清的。
“林师弟。”他语气里隐有介怀,“你比我后到,也拿到了氅衣?”
那边的林问清闻声转过头,他知道莫强求在想什么,故作随意地解释,“许是他们瞧我瘦弱,不及师兄健壮,所以给了氅衣吧。”
他照例无所谓地笑笑,“你想要的话,我们换。正巧我也更喜欢直裰。”
“真的吗,那太好了——果然还是师弟你最好。”
东神观里的小弟子除了像他们这般无父无母的弃童,倒不乏因家境或是体弱多病之故被至亲送上山来的少年。
但出手阔绰大方又如此受师尊照拂的,这位小师妹俨然是头一个。
不少人猜测她会是什么来历,细数着大奕有来头的常姓高官或是显贵。
日子一天天过去,凭众人的学识阅历,列不满三个像样的豪门贵胄,倒是被这小师妹不着痕迹地套完了自家的底细背景。
“三师姐的发髻梳得好别致呀,里面是编了两股小辫子么?”
小丫头嘴甜,赞美总是比大人真诚。
“咦,这都被你发现啦。不瞒你说,为了不叫师父斥责,我可费心思了,那么久以来她们谁也没看出里头的玄机,你倒是眼尖。”
“是吗?可是的确跟大家的不一样,很特别,有空你教我梳好不好?”
“没问题啊。”
……
所幸的是,她瞧着出身望族,却无多少小姐脾气,言行举止文雅大方,在林问清看来,分明是个涵养不错的大家闺秀,并不难相处。
两人在长廊下边走边聊,正谈得火热,这姑娘抬起胳膊想去摸摸老三的发辫,谁料臂膀动作太大,竟一肘子将对方手里捧着的托盘打翻。
托盘端着热茶,茶水滚烫,她慌里慌张地叫着三师姐,扑上前要救她,混乱中不知又出了什么意外,最后师姐没救着,自己反而张牙舞爪地撞到了柱子。
给师尊泡的正山小种一股脑倾洒下去,全浇在了老人家平日最心爱的那盆茶花里,整个一场混乱。
——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林问清:“……”
涵养不错的……大家闺秀。
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
听到声响的玄一道长很快就甩着两团大袖袍,火急火燎地从偏殿冲了过来,一干小徒弟立刻反应整齐地吞了口唾沫,替她高高悬心充满同情。
这不得喜提黑屋子思过三天三夜外加值殿七日么?
小姑娘晕头转向地扶着脑袋,口中连连道歉,“对不起啊师父,对不起。都怪我没好好看路……”
三师姐凭着方才聊天的姐妹情,壮着胆子帮她说话:“师父,师妹她……”
就见师尊呼吸一窒,瞳孔一缩,表情几度变换,似乎也在犹豫用什么脸来应对这个场面,随后他硬生生挤出一个足以吓哭婴孩的笑容,慈祥道:
“没烫着你吧?”
林问清:“……”
这哪是拜师,谁家师父比爹还好说话。
真人把对茶花的心疼全咽进肚子里,苦涩地给小师妹拍拍膝盖,前看手背后看小腿,生怕哪儿摔坏了。
让周遭常年挨打皮实得不行的师兄们个个心生怀疑,觉得师妹恐怕不是肉体凡胎,得是瓷做的,一碰就碎的那种。
林问清默默地叹口气。
“师父。”
玄一道长在安慰小女孩儿,而他上去安慰心碎的师尊,“趁日头尚没出来,徒儿把五色赤丹拿下去松松土吧,及时换盆的话,兴许还有得救。”
“哦对对对。”方玄一焦头烂额着都快忘了这事,闻言忙道,“得亏你提醒我,就交给你去办了,去吧去吧。”
林问清:“是。”
而就在林问清转身时,师尊背后的一双杏眼不露声色地歪头打量了他一下,只一下,那目光便犀利地落在少年今日所穿的直裰上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