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容亲和地接受了这个英年早逝的夸奖。
妇人跟在丈夫的身后,几乎是一进门,她就觉察到了客栈内与早间微妙的氛围差别。
那些忙着打扫的、吆喝的、插科打诨的跑堂皆有意无意地瞄了她一眼。
女掌柜照常头也不抬地打算盘,下巴却意有所指地往左侧示意。
女人视线蓦地一转。
但见那位坐在角落里的年轻公子作思考状地用手指抚了抚鼻尖,他先是握紧拳头,再伸出食指比了个二。
最后,林问清往自己面前的茶杯上轻敲了几下,望向对方的眼神清澈又安静。
亥时,摔杯为号。
若是连这也读不懂,就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
好在这位大姐倒是机敏,仅迟钝片晌便迅速反应过来,冲他微不可见地颔了颔首。
白日里无论是大街上还是客栈中,不相干的无辜路人都太多了,很难保证不会被误伤或是引起骚乱,最佳逮人的时间无疑是夜里。
既防备松懈,地点也足够封闭,可以瓮中捉鳖,损失同样能降到最小。
常明目送那二人爬上楼梯,这才将注视重新落在林问清身上,远处的青年堪堪回眸,恰好也看过来。
许是以为她在询问情况,林问清立刻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他眼睛仿佛天生比旁人温柔,连轮廓都是柔和的弧度,眼尾略上挑却不难看,眼皮微微遮瞳,但又不会显得无神慵懒,反而透出一种……亲厚的包容感。
林师兄。
常明在心里给了他新的评价。
除了好欺负和很老实之外,好像还蛮靠谱。
都不必她多说什么,许多事一点就通。
比自己店里那帮血气方刚只会拎着家伙嗷嗷喊冲的伙计们好交流多了。
春阳并非正经酒楼,因为菜品家常,价格实惠,一度非常受普通百姓青睐。
但普通百姓毕竟没有公子哥们悠闲,到戌时初刻,内堂已经没剩几个客人了。
阿元在弯腰打扫,后院是捧着碗吃饭的三两杂工。
漆黑的长街上,月光将石板照得光洁而幽微,像泼了一地的水,棱角分明。
常明把今日的帐记完收好,遥遥望了一眼更漏——距离亥正还有小半个时辰,时间差不多了。
淮县官府调来的俩捕快扮作寻常住客,此刻正于汪氏夫妇门前溜达,装成闲谈的模样随时待命。横竖是外乡人,不会有毕方一行那么防备周全。
她于是去庖厨端了壶单枞,小心翼翼稳住托盘,一步一步上了二楼。
客栈这几天俨然成了衙门的分店,居然连着两日都有嫌犯要捉。
常老板在天字乙号房外站定,腾出手轻叩两下。
里面很快有个模糊却清朗的嗓音回应她。
“请进。”
说完,却立刻又道:“等等。”
常明正在奇怪,下一瞬,那门就从里被他拉开,林问清倒是一脸歉意:“忘了你端着东西。”
推门不便。
“……”
虽然被“贴心照顾”了,但常老板叫他如此说,心头还是很不甘的,一边往里走一边小声反驳,“我也没有那么笨吧。”
青年笑着关上门,“小心些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