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很担心,想去打听你的消息,可惜你从前告知我们的地址都太模糊,一晃数年竟音讯全无。”
常明和朱河当然清楚在那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他找不到蛛丝马迹也是理所应当。
“那林师兄你……这次是特地来寻我的?”
林问清摇头笑了笑,“不是。”
“你有自己的生活,我怎好随意打搅。”
他道:“我原是受师父所托,替他办点私事,事情办完发现时间还宽裕,索性便绕远路,想着来瞧瞧淮地的风土人情。谁知这样巧,竟就在此处遇上你了。”
说着纳闷起来,“你怎么在淮县当起了店老板,从前不是说家住太原附近么?”
这问题微妙的敏感,常明顿时把两眼弯成新月,答得模棱两可,“家中出了些事,家道中落,便随着我大伯一路南下投奔亲戚了。”
她往前倾身,问得不着痕迹,“林师兄明明正午就到了客栈,怎么挨到夜里才来同我相认呢?”
林问清好像听出她话里的试探,言语间光风霁月,“因为我也想看看,某个小丫头几时能把我认出来啊……”
言罢,他半是轻叹半是苦笑,“谁知你居然失忆了。”
常明闻言不由疑惑:“你今日第一次进我的店吗?”
“是啊。”
“那你怎么瞧出这是我们设的局?”
他第一次来,竟能沉住气一直冷眼旁观,应该是很早就觉察到不对劲。
纸扇的扇头在桌沿上轻轻一敲,常明才发现那柄间缀着些金箔,既风雅又精致。
“唔,其实有几处疑点。”林问清吐词悠缓。
“其一,这间客店的规模不算小,可你们的跑堂也太少了,这么大个场子居然只有两个人,余下的仅剩伙夫和马夫,这不太像正常客栈该有的配置。
“其二。”
他抬眸望向站着的朱河,叫得倒很自来熟:“朱……二叔?”
林问清含笑:“打劫的气场很足,不过似乎过于强调‘不会滥杀无辜’这一点,我想多半是你为了安抚那位钦犯,然而听着倒有几分欲盖弥彰。”
朱河:“……”
还挑起他的刺儿来了!
“至于第三么。”
青年将目光仍落回常明身上,神情柔和,“是你,太紧张这满场的食客。”
客店遭难,老板最先关注的却不是三个匪徒,由此可见,食客比性命攸关的事更重要,亦或是……她早就知道匪徒不会伤到自己。
尽管心里有数,常明听完依旧泄气地靠在椅背上感慨:“原来疏漏还是不少啊。”
林问清出声宽慰,“我毕竟是旁观者,指出问题简单,从头做起却不容易。你能周全至此,是我所不能及的。”
他说完一笑,“比从前稳重了。”
……
奔波一夜,又负伤在身,即便仍有疑问,常明却不便打扰太久,闲聊了两句就告辞让他好好休息。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
林问清:“嗯,你也当心身体。”
她推门出去,走廊上的老伙计和小伙计皆趴在栏杆和楼梯间探头探脑,很明显是刚刚偷听完在这儿装模作样,朱河一个跺脚,一群兔崽子们就撒丫子溜了。
他同常明走下木梯,终于开口问:“怎么样丫头,你对他有印象吗?”
少女颦眉思索后摇头:
“您知道的,小时候的经历我忘了个干净,是不是确有其事……恐怕只能等大伯回来,我那些年的过往,如今只有他清楚一二。”
“唉。”朱老爹轻叹着赞同道,“唯有如此了。”
“但我想……”
常明忽然一仰首,朝他露了个安心的笑,“那应该不是坏人,或许真是我曾经的师兄也不一定呢。”
“这么肯定?为什么?”
“嗯……”她想了想,也说不明白为什么,最后不确定地用了个反问,“直觉?”
朱河一听,当场觉察到自家白菜有要长脚乱跑的危险,“多点心眼吧你,长个头不长岁数似的。”
末了,又怕她没听进去,喋喋不休地补充道,“告诉你啊丫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那些模样好看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交朋友得照着二伯这样的人,踏实,质朴,体贴——听见了吗?”
“诶诶,听见了听见了。”
常明顶着二伯的唠叨往住处走,却在心里暗忖。
林问清。
她对此人的印象给出评价。
好欺负。
而后又补上一个。
老实人。
……
客房之内。
等廊上的脚步声渐远,林问清才终于卸下精力,无端显得有几分疲累。
他忽然从怀中摸出了什么,黄澄澄的一物握在手里……是枚发旧的道家平安符。
——林公子,虽然我很感谢你救我一命。
——可我们今日是头一次见面吧,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眉心若有似无地轻蹙,怅惘地叹了一声。
还是没能认出我来啊。
猝不及防的,一口腥甜呛上咽喉,他忍不住捂嘴咳嗽,这一咳又牵动胸前的伤,冷汗瞬间漫上四周。
怕浸湿了符袋,林问清连忙将东西小心翼翼放回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