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贼捂着手腕,顾不得查看伤势,朝着对面扬声喝道:“谁?什么人!”
沐浴在树影间的人并不避退,摇着纸扇悠悠走出来,伴随着足下细碎的枯草声,一张清俊得过分的脸仿佛拨云见日般,映入视线。
常明微怔。
是客栈里那个喝了半天茶的年轻公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隐约感觉他露在月光下的星眸,第一眼注视的是自己这边。
而那双眼阗墨柔和,似乎天然融着温煦的暖意,端方如上善若水,万物不争。
若说在此之前飞贼还尚存几分侥幸,待对方现身后,他顿时就意识到双方实力的差距,低声脱口而出:“他何时躲在那儿的?”
自己半盏茶前才探查完周围,根本没发觉异常。
大逃犯扭头去看常明,不得不感到惊诧:“莫非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常明:“……”
这还真不是。
但白给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她于是端起高深莫测的姿态来,挑着眉歪头回应他,一语不发仿佛是让他自己体会。
青年的目光虽落在了别处,可似乎因此垂目不自觉地含了几分笑。
现在也顾不上计划了,飞贼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当机立断从靴下拔出子午钺,作势便要架上常明的脖颈。
几乎是同时,青年猛地抬眸,他神色一凛,眼底的徐和与胸前的折扇一样,说收就收,顷刻便凌冽起来。
兵刃才凑到少女肌肤旁,合拢的扇子就先发而至。
很奇怪,那瞧着不过是柄毫无威胁的风流之物,落到精铁上居然能如此有力,只一下就敲得飞贼虎口发麻。
他后撤了两步,暗自咬了咬牙,索性摆开架势,将两把子午钺抄上,不再想着用常明做掣肘,直接全力以杀招朝对方攻去。
被乌云遮蔽了一整夜的弦月,终于在嚣张的南风之下显露出真容,幽寒的清辉将两道打斗的身影投在老树枯枝间。
常明坐于树底,仰头旁观双方交手。
她对武学一道一窍不通,然而即便如此也不难瞧出飞贼应付得左支右绌,无论他出招多迅猛,不及尺长的扇柄都能轻轻巧巧将其化解。
那柄未展开的扇子仿佛长了眼睛,在格挡锋锐之际还能游刃有余地打在对方的要害之处。
青年甚至一手负于身后,仅单臂也应付得极其自如,像是根本没用多少劲,防御和攻击都显得举重若轻。
常明还是头一次见到玩折扇能玩出这么多花样的。
锵的一缕清响。
当交叠的子午钺再一次被扇柄卸去力道,飞贼的双手却没急着换招,他眼光一动,趁对方稳住下盘时,毫不迟疑的……掉头就跑!
“咦?”
青年好似有些意外,挑眉轻轻疑惑了一声。
大概没想到此人认怂认得这么利落。
常明刚要开口提醒,忽觉视线一花,像是原地闪现般,他竟在眨眼间便追了上去。
一把梅花镖于情急之下冲他面门撒过来。
常明:“小心有毒!”
“叮叮”两声,扇柄正面接住了两枚暗器,而另一枚在行将触及他鼻尖时,被青年以两指钳住。
劲风的余威荡起他鬓边碎发。
飞贼瞠目结舌,以为他不信,还急了:“这真的有毒!”
你居然徒手接!
不想青年竟友好地颔首一笑:“我知道。”
为了感谢对方的提醒,那折扇干脆果断地敲在他颈侧。
飞贼白眼一翻,连哼都没哼出来,就地倒下。
梅花镖跟着应声而落,刃上光亮得比常明的脸都干净,没刮伤对方一点油皮。
好……好悬。
常明紧绷着的神经总算能够松口气,靠在树上低头感慨。
“唉……”
差点以为自己真要交代在这荒郊野岭里了。
她用藏于袖口的飞针割破绳索,轻轻挣脱开。
这是自己带着防身的暗器,方才若是高人不出现,此物便是最后的底牌。
不过凭她的本事,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也不一定有把握能射中对方就是了。
那年轻公子正蹲身端详贼人的情况,似乎是在确认他是否昏迷。
能看穿他们在客栈里布的局,亦或是能在最快时间明白前因后果,还赶在二伯之前追来救她,这肯定不是一般人。
她就知道!
常老板对自己的眼光十分信服。
长成这样的就不会是贼,高低也得是个大侠。
眼见那人已站起身,回头望了她一眼,便往这处走来。
青年目光清澈,生得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都是浑然天成的光明磊落。
看看,这才是照着“浩然正气”四个字长的正派人士。
常明立刻感激道:“多……”
“我终于找到你了。”
未及开口致谢,那翩然俊雅的年轻人便低眉浅笑,唤道:
“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