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一剑枭首

“阿瑜,你这般执迷不悟,为师非常失望。你何必自毁前途,与他呆在一起!”

回应他的,是寒芒闪烁,一剑封喉。

叶知瑜斩杀掌门心魔化身的决心毋庸置疑,可掌门的实力却远超想象。

这并不是受掌门客观实力影响,而是在容与主观认知中,掌门便应有这样压倒性的实力。无论对手是什么实力,掌门都可以从容挡下来,对手的实力是十,他便是十二,对手的实力是十五。他便是十七。

因此在容与的深层心魔世界里,掌门便是最强的存在。

根据物质影响精神的理论,多半在他当年真实经历中,掌门就是像现在这样,将暴怒的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烈焰血莲怎么可能那么恰巧的长在禁林中,这可不是做游戏任务,让她收集关键道具。

而是真实历史上,容与自己发现了它并精心呵护浇灌,却于开花之日为守一老狗破坏。

难怪这会是他最为恐惧之日。

向来心高气傲的孤僻男孩,一身傲骨在那日被碾得粉碎。

他固然被族人排斥,厌恶自己的身世,但他也下意识的以自己这份特别的天赋为傲,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然后,守一老狗的出现将他的梦撕得粉碎,他甚至无法护住救叔父性命的灵药。

叶知瑜狼狈躲开掌门的一击,现在单纯凭她自己绝无可能击败老头,只有让容与自己认识到掌门的虚弱,或者改变他对掌门的认识,才能在根本上削弱心魔的实力。

“容与!”她匆忙转过头去,喊道,“这都是幻境,这老头就是那团白雾变的,你冷静一下啊!”

说着怕容与听不到,她挑起一块石子向容与屁股砸过去。

她控制了力道,又是精准打屁股,不会很疼。

这不仅是为了她,也是为了容与。

那小疯子都把手伸进岩浆里多久了,真的不想要手了么?!

叶知瑜左支右绌,饶是一直保持冷静的头脑,此时也难免有些急躁。

分明是只要容与稍微思索一下就能解决的问题——

容与在这时候,向她看过来。

他的双手已经不能支撑地面了,只能僵硬的凭腰力勉强直起上身。

委实说,容与的手叶知瑜一直觉得很好看,只可惜小孩营养跟不上,手掌过于干瘪细瘦。

可能因为记忆中自己一直是那个样子,所以即使她在心魔世界里日日给容与加餐,男孩身上也没能贴上几块肉。

她原本打算回到现实以后给容与好好补贴一下,吃点好东西的。

那双手,此时已近乎枯骨。

血肉模糊对于他手的现状都算是褒义词,他的皮肉被岩浆吞噬大半,裸.露出的骨头甚至都被炙烤到焦黑,破败手掌无法撑地,只能虚虚地在身前张开。

小男孩的脸因为长期接触高温烧得通红,大半张脸都黑了,头发则被烤的卷曲枯燥,外表凄惨至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叶知瑜,大约两秒后,他张大嘴巴,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灰扑扑的脸颊滚落。

他甚至不知道哭泣是什么,所以脸上没有委屈、没有悲痛,只是下意识的流泪。

小孩大概是想大吼宣泄悲痛,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张嘴,于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嗬嗬”的怪声。

这个无论是被碾烂血肉重铸剑骨,还是赤手伸进岩浆双手近乎化为枯骨时都不会哭的、倔强到死的小疯子,在这个时候居然哭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并不是因为肉.体的疼痛哭的。

而是叶知瑜的那块石头,彻底让他意识到——烈焰血莲,已经没了。

半年的等待,日日的鲜血浇灌,叔父延续生命的唯一希望,因为他的弱小,没了。

叶知瑜的目光在容与身上多停留了两秒,便因这一时疏忽,被掌门一把扇开。

“给老夫让开!”

叶知瑜在地面狼狈翻滚卸力,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掌门冷哼一声,甩袖走向容与。

容与不知道掌门本意是想夺舍她,对她根本没有师徒情谊,因此他的心魔化身对叶知瑜并无杀意,只是怒将她重创以示警告。

叶知瑜气血翻腾,忍不住吐出淤血,体内灵力消耗大半,令她感到阵阵眩晕。

深层心魔世界可以恢复灵力,然而心魔化身的掌门永远比她强一线,灵力更是无穷无尽,除非她能一波爆发直接用输出灌死心魔,不然绝无可能获胜。

“冷静!”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别忘了,你现在是灵体!灵体被重创,吃什么药都不好使,到时候成了个废物你还证什么道?”

叶知瑜准备拔剑冲上去的动作不禁一顿。

打得上头,她差点忘了,她进来并不是无所顾忌的。

唤醒容与固然重要,可要是把自己前途都交代进去了……为个工具人值得么?

她受了伤,灵气消耗又剧烈,身形本就不稳,因此观众们大都没有发现她一瞬的迟疑,而纷纷关注掌门和容与那边。

老人已走近了自己的目标。

“啧啧啧,原来怪物也会流泪么?”掌门不紧不慢地走到容与身前,啧啧称奇道。

男孩没有理会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泪源源不断地滑落他木然的面庞,仿佛无穷尽。

“没办法啊,不把你这小畜生放上半年血,现在肯定会咬我一口。”掌门叹了口气,轻易将虚弱的容与掐住脖颈提了起来。

求生本能让男孩下意识挣扎起来,可他双手为岩浆废了大半,因此指尖刚刚碰触掌门的衣袍,便为法阵粉碎,焦黑的骨粉为风一吹,无影无踪。

看到这一幕,叶知瑜握紧拳头。

淦,拳头硬了。

她运转心法,决心无论如何先把容与救出来再说,她速度极快,只要容与有心逃跑,还是有可能甩开心魔的。

以叶知瑜现在的实力,不可能正面击退掌门,因此她将目标选定为掌门桎梏容与的右手,即使掌门再强,在她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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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她全力向前挥下一剑后,却并未受到掌门的阻挡,甚至连砍到空气的无着落感都没有。

因为她这一剑,是砍到了一堵仿佛玻璃般的障壁上,这障壁材质极特殊,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阵法,叶知瑜非但没有造成任何破坏,反倒整个人都被弹飞出去。

反伤倒是不厉害,却再让她吃了一嘴土。

“呸呸。”叶知瑜擦了擦嘴,惊疑不定地打量那堵障壁。

这是什么?掌门设下的阵法?

叶知瑜尝试从其他方向突入,却全部宣告失败,更奇怪的是,无论她制造出多大的动静,里面的二人都像是没听到一般,甚至是忘却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这堵障壁就像是个单向玻璃一般。

她是外面的看客,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里面上面的戏目。

*

男孩拼命挣扎,仿佛张牙舞爪的乳虎。

被他惹得烦了,掌门干脆的掰断他一截焦黑指骨:“能学会安静么?!”

!!!

这一下干脆狠辣,以至于男孩痛得连气音都发不出来,全身大汗淋漓,深深佝偻了背,仿佛搁浅的虾子。

掌门这才满意。

“我记得你家大人和我说过,你这小畜生最善忍痛,实在闹得烦了收拾一顿就好,现在看来果然说得不错。”掌门轻蔑道,“好言好语和你无法沟通。”

过了好一阵,男孩总算缓过劲来,低低喘着气:“你要、做什么?”

“我不会要你性命,只是想同你讨要个东西。”

容与仇恨刻毒地盯着他:“我身上什么也没有。”

“不,你有。”掌门轻描淡写道,“剑骨可是天下之宝,可否借我一观。”

容与想说这老头在开什么玩笑,剑骨是他身体一部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借人看?

然而他不耐愤怒地对上老人饶有兴趣的目光,心中陡然清明,接着便是冰凉一片。

这老头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这话根本就是要逼死他,他一定是要剜出自己的剑骨!

“你确定么?剑骨乃是容氏至宝,你……”

“还懂威胁恐吓?”老头微微挑眉。

接着,一把匕首完整地洞穿男孩心脏,那匕首仿佛拥有意识,贪婪地吸吮着男孩骨血。

老人含笑地看着他,慢悠悠道:“剑骨乃夺天地气运所生,老夫区区一人,又哪敢独吞?”

“不过这便不劳你费心了。”

“想要剑骨的,岂止老夫一人。”老人语气温和道,“九泉之下,自有你同族送你上路。”

容与瞪大了眼睛,额头青筋暴起,却只能跌跌撞撞地向后栽倒。

掌门将匕首拔出,带出一抹血虹,然后随手喂男孩一颗丹药将命吊着。

剑骨要**取出方才能保有最大效果。

随着他的动作,天上雷云堆积,雷声轰隆,那是天道震怒的表现。

剑骨归属天道自有定数,凡人擅自抢夺自然会惹得天道不悦。

然而雷劫却迟迟未曾劈下,这其实也在掌门等人的算计之中,只要他不将全部剑骨移植到自己身上,就绝不会有事。

枯瘦的手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起起落落,将莹白如玉的骨头一截截完美地剔出,道道血泉喷溅,将他一身道袍染得血红。

容与心脏被毁,全凭灵药吊着命,四肢神经传来的剧痛一阵比一阵迅猛,以至于最后他被折磨地意识朦胧,根本感受不到太多痛苦。

他只昏昏沉沉地感觉到,剖骨到最后,似乎有许多人来了。

几个衣着华贵的长者来到了岩浆池旁,有男有女,均是气势不凡。

他们没有刻意遮掩的打算,从言语能听出来,均是天下数得上名号的宗派。

“死了么?”

“没,我用生生丹给他吊命,还有口气。”

“腕骨给我。”

“颅骨是我们宗的了。”

之后一群人更是吵了起来,一截指骨的归属都能叫他们拔刀相向。

“适可而止吧!归属问题暂且搁置,谁把这小怪物弄醒,他还得最后刺激一下。”掌门的声音最终盖过了所有人。

“他还保留着肋骨,若是就这么咽气,肋骨就废了,你们不想要么?”老人眼神犀利,仿佛能看到人心最深处的欲.望。

“给他种下心魔,日后他走火入魔被天劫收拾掉,正好可以回收他的肋骨,也不会沾染因果。”

“你们以为如何?”

*

容与头脑感到一阵清凉,渐渐回过神时,便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

“怎么又弄成这个样子了?”异叔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神情严肃不悦。

最开始他和其他小孩子打架,把族中那个领头的小胖子打得抱头鼠窜,异叔为他向那些孩子家长好言好语地道歉,事后把他领回家时,就是这样的神色。

他想说话,告诉叔父自己这次没有淘气。然而开口便咳出一大口血,只能徒劳的试图抬手抓住异叔。

他终究只有七岁,虽然天生早慧,经历人世冷暖,因此以前最讨厌异叔把他当小孩子看,可是现在遭逢大难,他还是想要得到亲人的一个拥抱。

真的好疼啊。

痛得他只想把自己缩起来,躲在什么地方,这样疼痛就找不到他了。

小孩在其他人面前他能咬死嘴唇一声不吭,然而在最信任的人面前,脆弱的依赖便如岩石缝隙中长出的杂草般生长。

他实在痛得不行,以至于忘了一件非常明显的事:

已经病得无法离开床榻的异叔,怎么可能穿过禁林,来到这火山上接他回家呢?

果然,那个“异叔”没有抱住他。

容与没有放弃,他指骨被剜去,所以手指只能软软地顺着地面,竭力伸向前,缓缓地去够叔父的鞋面。

他浑浑噩噩地想,异叔为什么不蹲下来,离他近一点,他没有力气大声说话了,只有离得近一点才能开口。

他真的很听话了,这半年没做任何异叔不喜欢的事情。

解释清楚了,异叔应该就不会生他的气了吧。

然而他的手还没摸到,便被人重重踩在脚下。

“异叔”竟然踩着那只仅剩一团软肉的小手,在脚下狠狠碾压。

身体的疼痛早已麻木,可紧跟着听到的那句话,才叫男孩彻底崩溃。

“你真是个废物。”

“异叔”冷漠而失望地看着他:“我养你有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