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月后,宿羽带回了消息。那个产婆死了,死在了给皇贵妃引产后十日内。
线索断了,可是产婆的死太像灭口,反而加重了猜测。
“接下来如何查?”宿羽问,“需要派人去禀告大将军吗?”
施云琳摇头。这样重要的事情,施云琳实在担心送信人出了差错。亓山狼那个性格,她又担心他听错或莽撞行事。尤其他现在正有两场硬仗要打,她更担心他在战场上分心。
“对了,”宿羽道,“陛下召了许多宗室的侄子进宫陪伴。这是宁肯过继选储君,也没有把皇位传给靖勇王的意思。”
施云琳点头。宿羽走了之后,施云琳去见了齐嘉恕。
齐嘉恕正在雕刻玩具打发时间,待施云琳进来,他先开口:“夫人最近好像挺忙。”
自皇贵妃找过施云琳,齐嘉恕就想知道是什么事情。可惜,他从施云琳口中问不到,去调查宿羽,宿羽做事完全不透风,什么也没查出来。
“无聊找人闲聊打发时间罢了。”施云琳轻飘飘地敷衍过去,然后她说:“听闻陛下召了几个年幼的侄子进宫作伴。”
齐嘉恕拿着小刀雕刻的动作一顿,他笑了,打断施云琳的话:“知道亓山狼为什么把你放在我这里吗?”
施云琳摇头。
“因为他知道,我对那个位置一点兴趣也没有。”齐嘉恕重新雕刻玩具,“正如他也是。”
施云琳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回宝林苑的路上,施云琳还在琢磨靖勇王的话。她忍不住反思自己在亓山狼离开的半年里所做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急了。
或许是因为等待太煎熬。
施云琳在这一刻深刻体会到了姐姐等待周泽明的心情。
到了六月初,施彦同忽然占了亓国的边地广裕城。为何能被他抢占?当然是因为亓军正被亓山狼率领全力攻打鲁,广裕城几乎是座空城。
亓帝勃然大怒,于朝堂之上恶语咒骂。
不过很快,施彦同派来了使臣。愿以广裕城来换接回妻女。
亓帝令使臣回去回信,可用湘国皇后来换,但是施云琳不可能放走。
施云琳是湘国皇帝的女儿,是心腹大患亓山狼的妻子,是最好的人质,决不能放走。以施云琳已是亓人妇为由,拒绝送施云琳回湘。
亓帝同时将施云琳
接进了宫中(),并且传令给亓山狼?[((),令其夺回广裕城,否则拿施云琳祭旗。
送去给亓山狼的圣旨刚走,前线又传来消息——施彦同抢占了广裕城相邻的吴城。
施云琳被带进宫的那一日,齐嘉恕脸都黑了。他低骂了一句,骂亓山狼给他添麻烦。
可既接了这烫手山芋,他便不可能不管。先在宫里安排了自己人,到施云琳身边照顾,至少保她衣食无忧。他也亲自去看过一次施云琳,但见施云琳十分淡然。
前面还在三国交战,后边亓帝、湘和亓山狼之间也是三方僵持着。
很快亓山狼身边的人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带回了亓山狼的回话。
朝堂之上,孟一卓站在文武百官之前。他人生得高大,又重甲在身,挺胸抬头,像一座小山。
他大声说:“俺们将军说他不识字看不懂圣旨,想来是夸他骁勇之词。俺们将军还说,请陛下好好照顾他的家眷,要不然他不放心,要回家自己照顾了!”
孟一卓嗓门大,响亮的嗓音把嚣张的话演绎得更为目中无人。
满朝文武个个低着头,谁也没吭声,偌大的大殿,寂静得落针可闻。
“退朝。”两个字几乎是从亓帝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亓帝又开始后悔,后悔除掉了那些陪他征战四方的好兄弟。当年只当打天下不容易,当真坐上这个位置,他才明白守江山更难。
凤林城。
赵岩走进施彦同的书房里,见施彦同愁眉不展。他说:“陛下,不若我们先将皇后和昭溪公主接回来?昭云公主毕竟是和亲的身份,咱们这般要人有些师出无名。”
一提到施云琳和亲之事,便是往施彦同心口戳刀子。
去年山河飘零被鲁国逼得仿若丧家之犬,在亓国暂时得到了喘息。
他会感谢亓帝和亓山狼吗?
不会。
他只会将大半年的苟且当成女儿的牺牲。他能回来,不是因为亓帝也不是因为亓山狼,而是因为女儿的屈辱换来的。
他本该万千宠爱的女儿,为了他为了子民,踏上和亲之路。
施彦同想想就痛心。
赵岩瞧着施彦同的脸色,隐约猜得到他的心思。他只好劝:“陛下,古往今来和亲的公主众多。虽然远离故土,这也是身为公主的义务。”
施彦同忽然大怒。
“义务?什么义务?我向来不爱听那些所谓的,享受了子民供养接受了公-->>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主尊贵,就要履行公主义务的无耻说法!”
“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到底吃了用了多少供奉?真正用掉大量子民供奉的人,向来都是广建府邸广纳妻妾大片封地的皇子,甚至是权臣高官!这些,哪一个不比一个姑娘家用得多?”
“都是天子子女,公主与皇子相比,比不过太子能继承天下,也比不过王爷侯爵的权势尊荣。好的都没有资格继承,却要拿一生的婚事当棋子。但凡有个不愿意,便用义务来压!”
赵岩死死低
() 着头(),再不敢言。
继承&hellip;&hellip;施彦同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身?()_[((),道:“研墨拟旨!”
很快,施彦同再次派使臣进亓。
“湘帝已立昭云公主为太子,愿用广裕城和吴城,还有兵马粮草来断其旧婚,迎其回国举行立储大典。”
“什么?”亓帝不敢置信,“知道要接我亓人妇回去名不正言不顺,就编这样的谎话?”
近臣解释:“湘帝已经昭告天下了。”
亓帝坐回椅子里,陷入沉思。施云琳决不能放走,可是施彦同那边又誓不退步。湘国的兵马不去驱鲁,反而停在亓国的边地虎视眈眈。再加上一个对亓国无比熟悉的关良骥……
亓帝怎能不头疼。
心腹近臣出谋划策:“陛下,不若我们放昭云公主回去?施彦同死咬着广裕城和吴城不放,一直这么僵持着,若闵、胡这个时候趁乱掺一脚恐怕不妙啊。”
“再者说,亓山狼帮湘,恐怕还是因为这层姻亲关系。既然湘帝要断了这门亲事,岂不是断了这层姻亲关系?以亓山狼的脾性,若知道自己好意相帮,湘帝却看不上他,刚有了点能耐就要断绝这桩婚姻,他岂能不气?”
“到时候,以那头狼的行事作风恐怕不仅不会帮湘,反而要率军杀过去。”
“咱们还可以让安排在军中的人散播些谣言,就说施彦同是如何一直嫌弃鄙夷亓山狼。”
“然后再安排些人,将湘国皇后和公主送到边地之后……”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再想法子传出消息——是亓山狼恨湘帝忘恩负义,杀了湘国的皇后和公主!”
亓帝缓缓点头。
这几日,宝林苑的几个人都揪着心。付文丹和沈檀溪坐在院子里,心事重重。
忽见齐嘉恕出现在院门口,沈檀溪下意识起身要避开,惊见施云琳在齐嘉恕身后。
“云琳!”沈檀溪快步迎上去。
施云琳亦是提裙而奔,跑到姐姐身前,握住姐姐的手。“我进宫这段日子,让你们担心了。”施云琳说着,又望向母亲。
付文丹也走了过来,连声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还有一个好消息!”施云琳眉眼含笑,“我们可以回家了!”
“真的吗?”付文丹握着施云琳的手腕,“也准你回家了吗?”
施云琳点头,笑着说:“我们一起回家!”
沈檀溪红着眼睛,感慨地哽咽重复:“我们一起回家!”
齐嘉恕看向沈檀溪,看她沾泪眼睑里罕见的笑。他看一眼,再看一眼。
接下来几天,能回家的喜悦盈着整个宝林苑,每个人欢欢喜喜,等着启程。
这一日,沈檀溪在施云琳房中待了整个下午,天黑才回房。她眉眼含笑,脚步也轻盈。她进了屋,绕过屏风,才发现齐嘉恕在她的寝屋里。
他坐在她的梳妆台前,背对着她。他手中捏着沈檀溪的一支步摇,轻轻地摇晃着。
() “本王好像没准你走?()”齐嘉恕继续晃着步摇,沈檀溪,你们的皇帝大费周章,用太子之位、用城池去换他女儿回家。那么你呢?若本王不准你走,他会花心思换你回去吗??()?[()”
沈檀溪脸色煞白。沈檀溪不知道父亲会不会花心思换她回国。她没有那个信心。可是就算施彦同愿意费心,她自知身份,不肯再给养父添麻烦。
她终究不是亲女儿。沈檀溪紧抿着唇不吭声。
“你这个假公主,还能给我们亓国多换一座城池吗?”齐嘉恕转过身来,看向沈檀溪。看她无助弱小又彷徨的模样。他忽然更恶劣地说:“要不,你今晚再喝一瓶销春丝,把本王哄高兴了,本王就让你走?”
沈檀溪眼眶里的眼泪忽地落下,她颤声:“您何必戳人痛处?”
齐嘉恕望着她坠落的眼泪,脸上的笑顿时没了。他手里的步摇也不晃了,随手扔到妆台上。
“过来。”他命令。
沈檀溪在原地僵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朝他走去,立在他面前。
齐嘉恕起身,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沈檀溪转过脸避开他的碰触。
齐嘉恕心烦地将帕子扔到妆台上,黑着脸离去。
沈檀溪望着他扔在妆台上的帕子,白色的帕子一角,绣着一只雄鹰。
接下来的几日,沈檀溪胆战心惊,生怕被齐嘉恕强留下来。她深知今朝能回国,父亲做了很大的努力,绝对不能再出纰漏。她决不能因为自己,耽误母亲和妹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