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随宁此前人在国内不知道,但向微山一清二楚,除了他和使馆的搜救队外,还有另外两支商家的雇佣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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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联系过吗?”向微山问。
热搜当晚,商明宝乘公务机前往尼泊尔,方随宁则从巴黎回国,虽然她在登机前第一时间给商明宝留了言,但当时商明宝全身心扑在搜救一事上,分不出一丝一毫的心神与人“谈论”这件事。
进森林后,商明宝彻底断联了七天,而后在噩耗下昏迷。过去三天,方随宁接受了向斐然已经离世的消息,与她通过一则电话。
这则通话很简短,自香港而来的讯号里,那道声音如此虚弱,飘忽不似在人间,方随宁强撑悲痛请她节哀。
“昨天联系过。”方随宁如实回道。
她的声音很清亮,正常说话时也有铿锵的穿透力,但向斐然仍觉不够。
「随宁,再用力一些,有关她的话语。」
“没说什么,她进医院了,我打算去看她。”
刚刚情况晦暗,她一时顾不到太多,此刻心绪稳定下来,她准备把这个消息通知她。
方随宁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柔荡在向斐然的意识中。
“斐然的事,别告诉她。”另一道男声说。
“为什么?”方随宁愕然。
向微山反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外公呢?”
“外公受不了,但是她——”
“她受得了,不错,她似乎很爱斐然,假如斐然一直不醒呢?”
方随宁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是不离不弃地在病床边雇人照顾陪伴,一年,两年,三年,然后离开?还是不好意思离开,靠着一份责任坚持下去,四年,五年?总有到头的一天。”
向微山淡淡地说,“人活得好好的尚且忍心分手,对一个植物人,一个肌肉萎缩、可能会生褥疮的植物人,靠责任感能坚持多久?何况她家里不会放任她等这么久,她总要遇到新人,开始新生活的。你想那一天,她是怀着释然转身,还是带着对不起斐然的包袱转身?”
方随宁被他问住了,舌头和思绪都打结。
“你可以出自善良瞒住外公,就该出自善良瞒住她。”
向微山看着病床上的身影,“斐然,爸爸说得对吗?这是不是你的心里话?”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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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万一他明天就醒了呢?”方随宁有些磕绊地说,“或者十天半个月,哪怕三五个月、半年。”
“明天就醒了,十天半个月就醒了,哪怕半年醒了,他会自己走到那个女人面前。”
向微山坐在椅子上的身躯前倾,十指交扣,唯视线抬起:“随宁,被告诉了真相的人只能被爱绑架,但在被告诉前,她还有开展新生活的自由。不要浪费舅舅难得像人的时候,相信我,他不愿意把这份责任施给她。”
医疗专机抵达前的夜很静。
方随宁
() 与护工留在病房值守,她支着脑袋打盹,没有留意到一直平稳的波折线微弱渐息了,几l乎快成直线。
卒中的警报声贯穿了她的耳膜,医护闯入,一边厉声挥退她,一边跟死神赛跑。
方随宁不明白,为什么下午看上去稳稳当当的好像明天就会睁开眼跟她打招呼的人,忽然就病危了。
他似乎放弃了那一丝飘渺顽强的求生意志,松开了手中的风筝线。
从未想过,生还会给她带来困扰。生不是彻底生,死不是彻底死,半死不活的人,是否会把另一个尚能享受人间的人真正吊成半死不活?
那个被一架马车拖着,拖得血肉模糊也不肯放手的人,要变成她了。
被向微山问着的时候,向斐然第一次见识到自己内心的自私——
他想让商明宝知道。
他想让她陪伴他。
他想让她等他,等他再度站到她眼前。
可是他已经看明了她。她爱他。
他不怕她筋疲力尽中将目光看向别人。他只怕她筋疲力尽,从此过不好这一生。
对于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来说,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该背负爱的包袱。
又回到那片乌黑的流石滩了,无边无际,风声猎猎。漫天飞舞的彩色风马旗中,他看着谈说月的双眼,说,妈妈,我好像学会放手了。
“斐然哥哥,别放弃好吗?”方随宁站在不碍事的一边,只能哭着反复地说:“别放弃,你想想明宝,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样了可是她很不好,她很不好,那天她问我葬礼是什么时候,她说随宁,我总觉得他还没走。活下来是第一步,醒过来是第二步,”方随宁斩钉截铁地说,“你是天才,你什么都做得好什么都做得到,将来你们结婚我给你们登台唱戏,我给你唱《龙凤呈祥》,‘昔日梁鸿配孟光,今朝仙女会襄王‘……”
那些尼泊尔医生喊的话,方随宁一句都听不懂,她只死死地盯着那条线,盯着那条线……
也想看看婚礼殿堂的白,是否与别处的白不同。
“等我回来”,依稀记得他说过这样的话。后面跟着什么?那天他拿着卫星电话,和河岸边找信号,想要电话接通后,叫她一声babe,后面再跟一句宝贝。
医疗专机于凌晨抵达北京,刚刚历经生死一线的男人,被送入向微山合作的实验病房。来自全球的专家通过远程会诊与智慧医疗为他进行了手术。
他只是活下来了,但什么时候苏醒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做出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