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怎么没人说话了?

下一刻,江玉珣便用手肘撑着身子,腾一下自草地上坐了起来。

柳叶随之飘落,坠到了不远处的湖中。

江玉珣身上还沾着些碎草,但他顾不得拍打衣袖,只是下意识向前看去。

舟桨破开水面,掀起一阵粼粼波光。

波光照亮了来人的眉眼,与微微扬起的唇角。

他笑着向江玉珣点了点头。

春水荡漾,顷刻间便驱走了烟灰色眼瞳中的寒意。

我就知道!

刚才那不是错觉。

应长川怎么出宫了?!

江玉珣不自主地揉了揉眼睛:“……陛,陛下?”

说着便要行礼。

天子身着玄色便衣,手中还拿着一把合起的油纸伞。

他神情慵懒闲适,似乎也是来游春的……

看清来人是谁后,庄有梨面色一白,如耗子见了猫似的猛地起身朝应长川行了一礼,手指还不由自主地颤了起来:“陛,陛,陛……”

应长川缓缓看向江玉珣:“不必多礼。”

一旁的庄有梨随即闭了嘴。

“爱卿可

是想去泛舟。”

“回陛下,正是。”江玉珣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抬眸瞄了应长川一眼。

他不会也去吧?

不不,应长川这种工作狂,哪有泛舟湖上的闲情逸致?

就在江玉珣费尽心思揣度圣意之时,一只小舟已从远处悄悄地荡了过来。

划舟的人将其停在岸边,末了起身上岸向应长川行礼:“陛下,舟已备好。”

……应长川这是来真的啊?!

江玉珣瞬间傻了眼。

-

应长川似乎是真的想与民同乐。

他并没有乘画舫,而是坐在方才玄印监划来的小船上,与江玉珣一道向湖心而去。

船上除了他们二人外,只剩一名须发灰白的船夫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桨。

身着便衣的玄印监则轻划小舟,远远地跟在一旁。

江玉珣上了船便与应长川聊公事,从宁平仓讲到怡河,一个多时辰都没有停。

然而等聊完这些后,船上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燕衔湖上满是游船,唯独江玉珣与应长川所在的角落静得有些过分。

湖心的小岛越来越近。

此刻江玉珣的耳边除了船桨破水的声音外,只剩下自远处传来的游人的嬉笑。

一时间,他就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几拍。

就在江玉珣想着要不要找个话题打破这片寂静时。

不远处一艘画舫上忽然有人高谈阔论道:“……狡兔死走狗烹,古今权臣风光一时者多得去了,可是又有谁能风光一世?”

“此言有理!”

“煊赫一时难得长久啊……”

说着,画舫上众人便一齐笑了起来。

画舫上人虽未指名道姓,但江玉珣还是在瞬间反应过来——他们说的绝对是自己!

他下意识观察起了应长川的表情。

天子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落在了那艘画舫上,顿了几息后端起茶盏轻抿道:“爱卿以为他们所说可有道理?”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惯有的笑意,似乎并没有将那番话放在心上。

江玉珣不由自主地思考起来……应长川虽然有不少缺点,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像能做出鸟尽弓藏之事的人。

这话放在过去,江玉珣或许会小小地紧张一下。

但现在他可是有免死金牌之人!

想到这里,江玉珣不由真心道:“没什么道理,臣以为他们这是在搬弄是非。”

同时忍不住问:“陛下觉得呢?”

应长川跟着笑了起来,心情看上去有几分愉悦:“爱卿所言极是。”

我就知道!

船上稍有些沉默的气氛在这一瞬被打破。

江玉珣开始与应长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同时默默地于心中吐槽着那艘画舫上的人不懂装懂。

天色渐渐变暗,船夫的摇桨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大部分小舟都已靠岸,除了玄印监外,湖上只剩那艘画舫内不时传来欢笑。

燕衔湖上起了阵薄烟。

湖心岛上的楼阁越来越近。

江玉珣自穿越以来,还不曾游山玩水过。

看到不远处的景象,他的心情忽然多了几分雀跃。

然而就在这时,江玉珣的鼻尖忽然生出一丝凉意。

“……下雨了?()”江玉珣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出船舱,

雨滴在湖面上开出了花,带着暖意直往人身上扑。

远处画舫上的人不满地吵了几句,终于退回了船舱内。

这一下,燕衔湖上彻底静了下来。

伴随着哗∵[(()”一声细响,小舟轻轻地靠在了岸上。

船夫转身向应长川行了一礼,便退入了舱内。

“怎么了,爱卿?”说话间应长川已经起身准备上岸。

江玉珣只得如实说:“臣在想万一淋湿该怎么办?”

春雨虽绵,但过分细密。

想来不过一盏茶时间便会将人浇湿。

应长川轻轻摇头:“不会淋到。”

“为什——”江玉珣正要问他为何如此确信,转身便看到应长川的手中拿着一把伞。

是哦,他来的时候手上便带了伞!

“走吧,”说话间应长川已经缓缓撑开了手中的纸伞,并转身随口道,“燕衔湖春季多雨,孤备了伞。”

天子已经发话,来不及多想江玉珣下意识便站了起来。

燕衔湖上的游船颇窄,起身的那一刻江玉珣的肩膀毫无预兆地自天子手臂上蹭了过去。

一点奇怪的酥麻之意瞬间自此处散开,转瞬便传到了指尖。

春雨轻轻敲打在伞上。

耳边随之传来一点细响。

不等江玉珣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皇帝的伞下,他的心中首先生出了几分疑惑……

不对啊!

既然早知道燕衔湖春季多雨,那应长川……怎么只备了一把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