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萦之:“算了,他不是在乎虚礼人。天寒地冻,给他准备口热汤就行了。”
她看看左右,随口问道,“阿重姐姐呢?”
蓝色厚棉布帘子应声从外掀起。
身穿大红坎肩明丽女子笑吟吟地端着一盆热水进了马车。“奴来了。”
阿重体贴地递过热毛巾擦脸擦手,又奉上了一碗暗褐色汤药。
“队伍至少要停歇半个时辰,奴抓紧时间煎了一付药来。”
这汤药是吃惯了,五日一服,可以令声线喑哑,月事缓至。
池萦之皱着眉服下了,等喉管那阵火辣辣药劲过去。
她这些年是持续服着药,声线虽然不如寻常成年男子低沉,却也完全不像女子娇美清脆,柔和音色中带着几分低哑,乍听起来像是少年度过换嗓期不久嗓音。
如今十六岁,这把少年期嗓音正合适。
至于再过几年,会不会有人起疑……到时候再说吧。
雨后天气湿冷,亲兵们就地点起了篝火,请世子下车烤烤火,暖暖身子。
铁锅里煮肉汤泛起咕噜噜气泡,池萦之一口热汤还没喝着呢,沈小侯爷就带着人溜溜达达地过来了。
沈梅廷今天来时候,穿了一身惹人注目南唐国士子风俗宽袍大袖,戴了一尺高吉云冠,脚下穿了半尺高高齿木屐,哒哒哒地踩过湿漉漉泥地走近过来。
池萦之吹着碗里热汤,抬眼扫了他新造型一眼,说,“沈表哥啊,你今天袖子太大,拖泥里了。好歹捞起来擦擦。”
沈梅廷极潇洒地一甩大袖,也不管袖口飞溅泥点,坐在池萦之身边。
“池表弟啊,你话一听就外行了。雨后林中,安步当车,要就是这个野趣。”
溅了满身泥水当做野趣什么,池萦之是不太了解。
不过她有个好处,尊重别人与众不同爱好,从不试图干涉改变。
于是她不做声了,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汤。
对于池萦之从来不瞎哔哔这点,沈梅廷还是很欣赏。
“池表弟啊,”沈梅廷自来熟地从咕噜冒泡铁锅里给自己捞了一碗热汤,“看看表哥我浑身泥。为了迎你进京,我一早上马不停蹄赶了五十里地,可算接着你了。感不感动?”
“感动。”池萦之随口道,“感天动地好表哥。”
“……”沈梅廷伸手指刮了刮自己刺痛脸,“小表弟啊,我怎么觉得你说话语气很敷衍呢。”
池萦之抬起头来,无辜地看了他一眼。
热汤氤氲白雾笼罩下昳丽眉眼,如月下看花,像极了工笔描绘美人图。
一点小小不快立刻消散了。沈梅廷欣赏了一会儿美人,懒得再绕弯子,直接说起正题,
“这次征召各地藩王入京,感觉非比寻常。临行之前,你父亲有没有话交代给你?”
池萦之想了想,“有。父亲与我说,‘京城水深,多看少动’。”
“就八个字?”沈梅廷惊诧了。“这么惜字如金吗?”
池萦之喝了一口汤,慢悠悠说,“哦,还有一句。‘钱不够用,找沈家拿。’”
沈梅廷:“……”
他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绕着池萦之走了一圈。
“说了十六个字,就把你这个大宝贝送来京城,交给我们沈家了?”他啧了一声,“他老人家还真放心啊。我自己都不怎么放心我们沈家那些人。”
池萦之倒是看得很开,“放不放心都没差别。反正父亲是不会亲自来京城。”
想到当前诡异局势,沈梅廷也没话说。
他换了个话题,问起更要紧一件事。
”池表弟啊,既然你来了京城,有些要紧事需得提前透个底儿。如今东宫里那位,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萦之还能沉得住气继续喝汤,“你是东宫身边近臣,怎么不直接去问他,反而来问我?”
“这不是不敢当面问吗……太子爷又不像我这么闲。“
沈梅廷一件件掰手指细数着,”陛下病情始终没有起色,太子每天监国议政,还要去宫里侍疾,前几个月蜀王谋逆案也还没了结。为你们这点小事去他面前凑,我怕被他打出来。”
“原来他这么忙啊……”池萦之诧异地说,“既然这么忙,为什么还下诏令把我们各家藩王弄到京城里来。”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沈梅廷:“所以征召藩王入京事,东宫那位没提前告诉你?”
池萦之:“和你说过了。我和那位早不来往了。”
“当真?”沈梅廷有点不相信,
“真一点都不来往了?我可是记得你们当初专人快马、千里传信什么,我父亲还把我骂得狗血淋头,叫我跟你好好学结交之道呢。”
池萦之吹了吹碗里热气,喝了一小口汤,“你既然听说过专人快马、千里传信,就没有听过我和那位是怎么闹掰?”
沈梅廷不很确定,“听说是闹了些龃龉?你当着信使面说了些不好听话?”
“嗯。”池萦之简短地说,“我骂了他一句狗太子。”
“……”含在嘴里一口肉汤呛进了气管里,沈梅廷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咳嗽着,搜肠刮肚地安慰说,“这、这……当时你年岁还小吧?好友之间吵嘴,一时口不择言,倒也不算是天大罪过……”
他终于缓过气来,同情地拍了拍池萦之肩膀,“没事。趁着这次上京机会,去太子爷面前多转转,找机会认个错。一时失言嘛,多费些心思总是能修补。”
“倒也不算是一时失言。”
池萦之手里银匙搅着热汤,想了想自从闹翻之后发生一堆破事,又想起了下午刚刚梦到最新剧情,总结说,“他这个人吧,做起事来……真很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