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笔趣看 > 其它小说 > 金陵 >

第五十八章

“天痕哥哥,我想回家……”

天痕的眼底露出挣扎,对王爷衷心不移的心,仿佛爬上了裂痕。

书房。

王爷站在他身前问时,天痕闷不吭声地揽下了全部责任,道:“王爷,是属下想带他出去玩,这不关林公子的事。但属下害得林公子淋了雨,属下知罪,甘愿领罚!”

李勍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低头冷冷审视跪着的天痕。

天痕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肩头沉重而冰冷的视线,让他喉咙干涩,一字难言。

过去犹如亲兄弟般的主仆情谊,好像无言间有了裂痕。

片刻,李勍只冷声说了句:“下不为例。”便拂袖大步而去。

林金潼淋了雨,回房后,府医和黄道长一前一后地来了。

林金潼坐在罗汉床上,身上围着厚锦被。面前烤了一盆炭火,脚边窝着一团懒洋洋的白色小猫。

黄道长先给他诊脉,说:“你寒疾入骨,以后切记莫要淋雨了。”

旋即黄道长让王府的下人去煮了驱寒汤,面露惊异地捋须朝林金潼说:“你竟能将我师父的草药论也记下来,真乃奇人也。不过这样也好,若你能够将此书完善,或许真能解你体内之寒。”

李勍过来时,黄道长还在林金潼这里研究药方。

李勍身上有些湿润,外头的小雨淅沥沥的,他收了伞步入房门,语气有几分焦急:“金潼,你今日出去时淋雨了?可有身体不适?”

说罢,李勍看见了黄道长。

黄道长笑道:“王爷,我方才已替小师弟诊过脉了。他无大碍,喝点姜汤,泡泡脚就行了。”

林金潼应景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四叔,我没什么大碍的。”

李勍蹙着眉,余光又注意到一旁挂着的银白披风。

那是天痕之物。

他脸色微沉,走近道:“姜汤怎么还没喝?”

林金潼抬头说:“四叔,烫。”

黄道长很识时务:“王爷,小师弟,老道这会儿还要去镇北侯府,就先走一步了。”

林金潼立马起身:“师兄,我送你啊。”

“你别动。”李勍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你身子未愈,便不必劳累,我让宝蟾去送黄道长。”

他猜到金潼恐怕是想交代黄道长去看元琅,阻止得理所应当,林金潼只得朝老道说:“师兄,你要不先去徐将军那里去一趟?今日他也淋了雨。”

“好,我这就去。”黄道长识趣,走得极快。

林金潼眼睁睁看着他走,一只手还被李勍捏着。心里那种被束缚住的感觉越来越深了。因为喜欢四叔,所以也喜欢被四叔管束,以前便是如此,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对。

是近日开始……他才觉得,四叔的管束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带着许多欺瞒。

金潼再抬首望向他。

四叔坐了下来,低头在吹姜汤,侧脸英俊,睫毛垂得很深。

李勍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勺子,再慢慢送到林金潼嘴边,柔声说:“现在不烫了。”

林金潼虽然手未曾受伤,但还是喜欢被他照顾,张嘴含着勺子,一口一口地喝了,很是乖巧。

被束缚的不安少了一些。

李勍一边喂,一边询问:“怎么和黄道长以师兄弟相称了?”

“这个啊,是因为我写的经脉略述和草药略述,黄道长觉得我和东壁先生也算是半个师徒关系,他既然是东壁先生的徒弟,便那么喊我了。”

李勍点点头:“那今天去外面玩什么了?”

“去打猎,赛马,我还穿了四叔上回送的骑装,那时候穿觉得大了,现在穿倒是正合适!”林金潼心里好奇,“四叔,你是怎么知道,我几个月前穿着觉得宽大的衣裳,到现在就正好合适呢?”

李勍脸上一抹轻笑,说:“你住在我府上,我好好的照顾你,将你养得好了,腰上自然会长几两肉。”他伸手过去,在锦被里摸到林金潼的腰,倒摸不到什么肉,但皮肤触感滑腻,李勍爱不释手,将他抱到腿上来。

“原来是这样?”林金潼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仔细想想,四叔的确将他照顾得很好,衣食住行,样样打点妥帖周到。

“不然呢?”李勍在他白生生的脸颊上揉了一把,柔软的触感引得他不住抚摸,林金潼都让他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忍不住抱住他的腰,脑袋靠在他的肩头:“四叔,我今天……”

他欲言又止。

李勍

垂首,嗓音低沉:“潼儿怎么?”

林金潼想说那什将军的事。

转念间,就想起阳金玉来。

四叔知道阳金玉珍贵,明知那是漠国皇室之物,却只让他收好,而不曾告诉他真相。

思及此,心头仿若堵着一块石头般,透不过气。

李勍似有所感,推开他些许,看着他的眼睛:“今日怎么了?”

“我今日……淋了雨,”林金潼睁着眼尾上挑的眼睛,里头是清澈的黑色瞳仁,“有些犯晕。”

“晕?可是发烧了,身上是冷还是热?”李勍皱着眉,额头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感受他的体温。

“不是发烧……”林金潼转移了话题,“就是困,四叔……”他咬了下唇,声音含糊,“四叔,我想去看爷爷了。”

李勍神色如常:“待你病好了,再带你去。”

“好。”金潼再将脑袋埋过去,靠在李勍的胸膛上,听他的心跳声。

李勍的心跳沉稳均匀,一下一下的,很少有加快的时候。只有夜深人静,二人肌肤相亲,林金潼才能听见他的喘息、和悸动的声音。

李勍只将他抱着,金潼好像睡着了。

李勍低头嗅着他身上散发的香味,很淡,但以前没有。以前林金潼身上的皮肤也是极好闻的,但和今日嗅到的不同。

“这香味似乎在哪里闻过……”李勍若有所思。

那是西域香虫的味道。

林金潼吃下香虫后,倒没什么不适,干脆也忘了这件事。

黄道长出了门,就问下人:“徐天痕徐将军人呢?”

下人说:“徐将军在王爷的书房。”

黄道长走过去找到人,却发现他跪着,跪一个没有人、只放着纸墨笔砚和几本书的桌椅。

他一脸纳闷:“徐将军,你怎地跪于此地?”

“黄道长,”天痕抬起头来,俊秀的浓颜仿若霜打了一样,神色晦暗不明,“黄道长,林公子可安好?”

黄道长微微点头:“林公子安好。”

顿了顿又说:“不过他寒疾入骨,淋雨终究是不好的,恐怕要咳嗽几日。”

天痕眼里飞快闪过一丝自责:“都怪我带他出去……不然也不会淋雨。”

“天公不作美,天要下雨,这也不能怪你。”黄道长蹲下道,“林公子特意交代我过来给你把脉,徐将军,来,将手腕给我吧?”

“他让你来的?”天痕愣一下,抬手给了他,“王爷……没说什么么?”

黄道长摇摇头:“王爷未有责怪之言,徐将军无需过于自责。”

天痕垂目,不再多言。

是他自己要跪,王爷并未罚他。

王爷和金潼的关系,已昭然若揭,身边人都能看出来,那种疼惜和对旁人不同,怕是早就在床笫间欢好过了。

东厂尚且还是曹康掌权时,王爷还有所顾忌。现在东厂提督成了王爷的心腹,便没有原先那样遮掩了。

天痕亲眼见了,也听下人嚼过舌根,心里空落落的。

就好像攥在手心的风筝,亲手被他放走了。

夜晚,固若金汤的长陵王府,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什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循着气味找到了。

他抬首望着“长陵王府”的四个字牌匾:“原来是这里。”

那什绕开走了几步,找了个墙纵步上去,脚步轻巧如一片落叶,立在屋顶上。

手指轻巧拨开一片屋瓦,屋内场景落入眼帘。

白日在他面前落过泪的小孩,此时正坐在罗汉床上,身着白色中衣,身上裹着红色锦被,一身着黑服的英俊男人,半跪在地,给那小孩脱脚上的袜子。

那什面露匪夷。

这是……

长陵王?

他在做什么?

李勍捞过金潼的脚,置于盛满姜水的铜盆中,几乎是跪在地上为他清洗,大掌摩挲过他的脚趾。金潼脸色绯红,烧及耳垂,极为不好意思地轻轻挣扎:“四叔,洗脚这种事,我自己来便好。”

李勍大掌桎梏,动作慢条斯理却不容置喙,眼底藏着温柔,低声道:“四叔什么都愿意为你做,金潼,我这样喜欢你,只不过是想将你留在身边,你若愿意,就是一辈子如此……”李勍抬眸,眼瞳黑漆漆的,亦有着爱意,“可好?”

“原来是这种关系?”那什笑出声来,眼底布满玩味,看见长陵王衣冠楚楚,竟埋首在那小孩亵裤里作弄,林金潼脸色红如最艳丽的桃花,眼里润着水意,手抓着帘幔。

满室活色生香的旖旎。

白天那什还觉得他还是个孩子,这下觉得,这少年在某些事上,已经成熟了。

不过那什心里觉得纳闷的是,长陵王显然很喜欢林金潼,不然他那样的位高权重,哪会愿意用嘴去伺候人。

“这样喜欢的人,他舍得让我带回漠国么?”

-

镇北侯府。

黄道长正在为元琅施针。

“动了,手指动了!”侯夫人欣喜若狂,“元琅他手指动了,元昭,你快过来看看,你兄长是不是手指动了?!”

黄道长慢悠悠地,再施一针。

元琅的指尖忽地又轻动了下。

元昭大喜:“母亲,兄长的手指真的动了!”

“又动了!菩萨显灵,菩萨显灵了!”侯夫人朝东方用力叩拜了几下,掩面喜极而泣道,“道长,你真是神医再世,我家元琅是不是快醒了?”

说不准。

黄道长不好直说,安慰了一句道:“嗯,看小侯爷的情况,的确是有了好转。其实这次施针能有如此效果,多亏了林公子送给我的一本经脉略述,我依照书中的方子调整了施针方法。”

“林公子?是哪个林公子?”

黄道长:“自然是瑞王府的表少爷林金潼公子了。”

“……是他啊。”侯夫人看了眼元昭。

元昭

见状,微微低声道:“母亲,那就是之前来访的林公子。”

黄道长继续说道:“对,林公子对小侯爷十分关心。不过他每次来访时都被拦在门外,我想可能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侯夫人听罢,脸色变得有些复杂。想到林金潼为儿子做的一切,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元昭见状,急忙说道:“母亲,如果林公子下次再来,就让他进来吧。闲言碎语虽然让人头疼,但也比不上元琅的性命重要。”

侯夫人攥着手帕,凝视在病床上数月不醒的儿子,幽幽长叹一口气:“罢了……下回,便让他从侧门进来吧。元琅若是能醒过来,比什么都强。”

“对了!”侯夫人忽而又想起,“差点忘了,元昭,快让下人去通知你父亲,元琅手指动了!”

下人去传信时,韩肃正在面见张仲达。

夜沉如水。镇北侯府的书房里,烛火摇曳,张仲达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中显得格外严肃。

他一身朝服,神色庄重,刚从报国寺归来,神情中透露出几分匆忙与决断。他对韩肃沉声道:“侯爷,时不我待,我们必须立刻采取行动。”

韩肃沉思道:“若真如你所言,刺杀西域高僧帛图略,一旦漠国因此而起兵,又该如何应对?何况那高僧在民间威望甚高,此举未免过于冒进。”

张仲达:“正是因为高僧德高望重,才好让天下人讨伐皇帝!指责皇帝的□□。今日报国寺之景所有燕京百姓都看见了,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这人是杀不完的,悠悠众口是堵不住的。若帛图略因此而死,天下将会动荡,皇权岌岌可危!”他掷地有声,语气越来越激动,“此乃天赐良机!非但不是乱世之始,反能借此机会让心地仁慈的太子承继大统。”

见韩肃神色已有松动之意,张仲达直接起身道:“侯爷,下官此举都是为了太子,太子是您的亲外甥。况且侯爷已从塞北暗中调兵回燕京,不出一个月,这事定是瞒不住东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侯爷何不爽快行事?”

韩肃手指扣在桌上,眉心紧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侯爷,夫人派我来禀报您,今日黄道长施针后,小侯爷手指动了!”

张仲达当即噤声。

“你说什么,元琅动了?”韩肃起身来,脸上浮现喜色,“太好了,黄道长不愧是医圣石东壁的徒弟!”

“恭喜侯爷。”张仲达适时地出声,沉吟,“那王爷,方才下官说的这件事……”

“就依你所言。”言罢,韩肃大步迈出房门,朝长子元琅的院落走去。

夜色深深,书房内的烛火依旧摇曳。

李勍深邃的眉眼被染成昏黄,侧目听着身旁眼线的报信。

他稍一抬眸,嘴角含笑:“韩肃要对帛图略下手了。”

“那依王爷之见,要不要阻拦?”

“不,非但不能阻拦,还要添一把火。”李勍朝门外唤道,“天痕,你来。”

天痕已在书房外跪了许久。

起身时,步履且有些颤抖。

“王爷,属下在。()”

有一事要交给你办,就当将功折罪。?()?[()”李勍交代他,“韩张二人派人伪装大内侍卫前去暗杀帛图略,你去一趟诏狱,待刺客来时,便放一把大火。”

“放火?”天痕猛地抬头,“将高僧烧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