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每日看似无所事事,整日喝酒寻欢作乐,独来独往,然却心思缜密,不可小觑。
报国寺内,丁将军收养的徒弟丁子轩,经过数月的努力,已经混迹到了帛图略身旁,似乎已取得了他的信任。
明日就是初一,皇帝让钦天监定下的大吉之日,西域高僧帛图略,将在报国寺为四海百姓诵经祈福。
黄柯提前一日来了报国寺,拜见了高僧,恭恭敬敬地对帛图略说道:“大师,明日在那万众瞩目之下,还请您称颂陛下为千古明君。我家圣上乃是百代难遇的英明之主,皇上喜欢听这些,说好了,皇上必然龙心大悦,赏赐无数。”
帛图略手中的念珠轻轻转动,缓缓道:“阿弥陀佛,陛下的英明,自有天下人为证。然贫僧讲经,只为普度众生,与世无争。黄公公,此事休提。”
黄柯走近一步,低声道:“大师,您不要不识好歹。”
帛图略闭目不言,静坐如钟。
黄柯面色稍变,冷哼后转身拂袖离去。
他的身影刚消,丁子轩即步入。
表面上,梓轩是帛图略的忠实信徒,他曾对高僧述说过去的家族惨祸,血海深仇。帛图略也多次用经中教诲引导他,与其同诵佛经。
但梓轩对皇帝其实没有那么深沉的仇恨。
他并未亲历丁家的灭族之痛。
他是后来被丁远山收养的徒弟,所谓的仇恨,都是丁远山灌输给他的。
但久矣,梓轩习惯于听从,依照长陵王的命令行事。今日来到帛图略跟前跪着,对他说:“师父,我的家仇,正是现今的皇帝李殷。他为得一女,害得我家鸠毁鹊巢,被灭了满门,祸事上及八十岁老者,下至襁褓中的婴儿!无一幸免,皆遭灭顶之灾!如此心胸狭隘,残暴暴虐之人,怎配做这江山的君王?”
帛图略眼皮微掀,双手合十,悲悯道:“梓轩,想不到你的仇人竟然是皇帝。”
“师父,”梓轩朝他道,“这样的皇帝,岂能是明君。明日在大雄宝殿前师父诵经祈福,又怎能……”
正说间,梓轩突觉额间冰冷,疑似有雨滴落。
他下意识仰头去,便见漠国战神那什将军,一身红金团花纹的繁复华袍,慵懒倚靠在房梁上,手里拿着酒袋,灰蓝色的长眸正戏谑地看着自己。
一副你终于露出马脚的模样。
那什似笑非笑道:“你被皇帝灭了满门,你姓什么?丁?”
丁梓轩心下大骇,下一刻,那什从房梁上突然消失了。
再然后,一只手就出现在面前,紧紧扼住了他的脖颈。
丁梓轩脸色涨红,大惊失色。
自己武功不说独步天下,也是少年英杰。又岂会连他影子都没瞧见,就让人近了身!
帛图略出声制止:“那什!不可。”
“秃驴,不管你的事,念你的经吧。”
() 那什冷声说完,掐着丁梓轩的喉咙,提着他破窗而出。
梓轩浑身一拧,如飞燕一般脱身,那什掌心一松,好似故意放过,
二人的身影时隐时现,梓轩身法灵动,向那什直扑而去,但那什只轻轻侧身,就避开了梓轩的攻击。
随后,那什出手如风,掌劲如暴风骤雨般打向梓轩。
梓轩勉强抵挡,但那什的每一击都如山川压顶,他感觉呼吸困难,轰然间,对方一掌拍来直取梓轩的命门。梓轩已是力竭,根本无法闪避!只觉得胸口一阵巨痛,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身受重伤的梓轩眼前一片模糊,只觉生命中最后的一点力气正被不断地抽离。
那什走到梓轩身边,低下身子,淡淡地说:“你家世仇,与我漠国无关。谁派你来蛊惑帛图略的?”
梓轩艰难地转过头,微弱地问:“我……不知阁下何言。”
那什轻笑,抽出腰间匕首,轻车熟路在他手腕上一滑,娴熟地挑了他的双手经脉。
梓轩脸色惨白,竟痛哼出声:“啊——”
“我断了你的手筋,你可以走了。”那什站起身来,嘴角含笑,神色睥睨地将匕首插回腰间鞘中。
“王爷——”
夜色如墨,梓轩垂着滴血的手腕,如丧家犬般,回到长陵王府复命。
“那什早有戒备,今日终于露出獠牙,属下未能完成任务,愿受王爷责罚。”
李勍皱了皱眉,起身,走到梓轩身边,似乎关切地观察着他的伤势,轻叹道:“你的手……”
梓轩苦笑,轻轻摇头:“手筋已断,怕是要养上一段时间。”
李勍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带有几分叹惜:“既然如此,你先回到你师父那里去养伤。待伤好了,我们再议。”
梓轩朝他拜了一拜,颤抖地说:“谢王爷。”
然而李勍本就没指望梓轩办事。自从见到永宁,永宁就成了他更好的人选。
恰好支开梓轩这个丁远山的眼线,意料之外的,漠国将军帮了他忙,将梓轩重伤,一劳永逸。
不过,这个那什倒是个问题。
李勍深思片刻,唤来裴桓:“明日祈福大典,裴桓,你将那什从报国寺引开。”
“是。”裴桓一面应声,一面抬首看了王爷一眼。
见王爷浓眉轻锁,是一贯运筹帷幄的模样。
这样的人物,心里却有了儿女私情。
裴桓垂下头来,心里已有了决断。
夜如水墨,一个黑影掠过报国寺的屋檐,一张卷起的纸条悄然飘入窗内。
那什捡起纸条,并未去追。
“明日午时,燕山猎场,漠国王子。”
纸上字句简短,却言尽意,明显是有人故意放风。
他心知肚明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且做的并不高明,然而他毫不在意。
那什挑眉,将纸条随手一丢,双手托着后脑倚靠塌上,自言自语:“王子……”
漠国皇室的王子,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不知道这个流落在外的小王子,是什么样。!</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