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底下还有一行:
东厂提督,司礼监掌印,宝德五年入宫,光禧三十一年出宫。
他视线稍一停留,却继续往下翻了足足十页,才喊停。
“罢了,明敏,时候也不早了。剩下这些,不如我晚上再看吧。”林金潼将名录阖上,他不知道李瞻知不知道林纵,可不敢贸然打听。
李瞻目光灼灼朝他,声音低低道:“我明日要听经史,我后日再出宫找你,帮你一起找,可好?”
“好,”林金潼抿唇一笑,剥了一颗栗子,“后日再说吧。”
李瞻帮他剥着,道:“对了,林姑娘……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林金潼:“什么?”
李瞻从另一个小匣子里,摸出七颗李子大小的黄色玉珠子:“这是多年前公主远嫁漠国和亲时,漠国可汗送来的礼物,取七星连珠之意。”
“这玉石……”林金潼看着有些眼熟。
李瞻介绍道:“此物的确是玉石,但不是普通黄玉,而是叫阳金玉。我那日问过太医院,阳金玉乃是世间极阳之物,对你的寒疾大有裨益。”
“阳金玉,极阳之物?”林金潼表情怔然。
他忍不住摸了摸戴在脖子上的银丝袋,袋中装着的玉佩,是娘亲留给他的遗物。
可林金潼从来不知道来历,只是师父和李勍都让他将玉佩藏起来,不可在外人面前显露。
李瞻点头道:“不错,这阳金玉有个特点。”他说着,拿起一颗珠子,走到窗前,推开一道缝隙。
有光亮从窗户缝隙透入。
霎时,黄玉变深,在日光下透出惊人耀眼的红芒!
竟然和他的碎玉佩一样……
原来,娘留给自己的玉佩,是叫阳金玉?
李瞻献宝似的,将玉石放在他手心里,目光明亮:“你摸摸看,是不是温热的?玉石大多是凉的,可阳金玉不同,它是热的,昨夜我揣在袖子里睡觉,没多久就被热出了汗。你晚上睡觉,将这些都放在被窝里,肯定不会那么冷了。”
“谢谢你,明敏。”林金潼望着他说,“你对我真好。”
“这没什么,”他不好意思,一脸腼腆,“国库里只有七颗这样的阳金玉,我也拿不出更多的了。若以后还有,我再给你送来。”
林金潼心头一动:“这种阳金玉,这么罕见么?”
李瞻点头:“嗯,这是漠国特有的玉石,极为罕见,是漠国皇室的国宝,只有皇室才有一些。”
听李瞻说着,林金潼心绪远飞。
漠国皇室的国宝。
他低头怔怔看着一半黄、一半红的玉石。
母亲留给自己的遗物,是漠国皇室之物,是不是说……自己的身世,兴许和漠国皇室有关系?
既然师父和四叔都知道自己的玉佩来历不简单,又和自己身世有关,为何不告诉自己呢?
林金潼陷入迷茫。师父也就罢了,师父都成了枯骨,自己再埋怨他也无法,可四叔,又为何不告诉自己?
“林姑娘?”李瞻看他出神,忍不住道,“金潼?”
“嗯,”他回过神来,才露出个笑,“明敏,谢谢你送
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回礼的,要不……”他仔细想了想。()
李瞻连忙摆手道:不需要什么回礼,我送你阳金玉,不是为了什么回礼,我只是怕你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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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金潼:“我最近在钻研医道,可替你把脉、扎针,你要不要试试?”
“把脉……”
把脉是可以,扎针……
李瞻有点怕。
可实在不忍心拒绝他。
李瞻磕磕绊绊地点了头:“行……你替我,把把脉吧。”
他身子没什么问题,太医院经常来请脉。
林金潼将阳金玉珠子收好放在匣子中,接着抬手搭在他的手腕间。指腹稍微用力,感受他的脉跳。
李瞻近距离地注视着林金潼专注的脸庞。
睫毛不住轻颤,喉结也动了动。
林金潼神色忽变:“你心脏不太好么,怎么跳得这么快,快要死了一样。”
李瞻:“……”
他极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可能……数错了。”
“我没有数错,”林金潼看他脸红的模样,看穿他的紧张,歪头盯着他的眼睛,“好吧,明敏,你是不是害怕,怕我医术不好?”
“不是害怕,我只是,只是有些……心脏不好。”李瞻认命地别过头。
时辰已经不早了,太子和林金潼还未出来。
因为林金潼是男子,太子不知其是郡主,应当也没什么,公孙先生心里也不太着急。
快落日了。
公孙先生看看天色,远处月洞门下,迎面走来一道颀长身影。
“四爷。”公孙先生恭迎上去。
李勍:“先生,他在这里么?”
这个“他”,通常指的都是林金潼。
公孙先生点头:“郡主在,不过……此时他正和太子在一起。”
李勍面色微变,立刻大步朝房门走去。
“你把衣服脱了。”
房间里,已经进到扎针这一步了。
李瞻抱着自己:“啊?要……脱衣服,脱哪件啊?”他脸色红得可怕。
“给你扎背,脱一半就好。”林金潼打开自己的银针工具,是黄道长送给他的。
李瞻已经不知如何反抗了,只知道顺从他。
金潼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脱衣服……
成。
他脱。
“去,趴在软榻上。”林金潼将银针放在烛火上烤一烤。
李瞻用衣衫遮掩着胸口,皮肤呈现粉红色。父皇命裴杨教他骑射,李瞻虽不喜欢,但他是个听话的孩子,因此体质不差,趴下时,粉白的后背显出隐约的少年背肌轮廓。
林金潼尽管才学医不久,但他习武,对穴位可谓精通。
在李瞻后背随手摸了两下,李瞻浑身紧绷,忍不住一声低吟,羞赧地将脑袋埋进自己的外衫里,拼命憋着呼吸。
() “别动,我要下针了哦。”
“嗯……”李瞻声音闷闷的。
闪着寒芒的针尖刚刚抵在李瞻那细瓷般的皮肤上,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李勍走到门口。
没有顾及太子还在的礼数,以及袁公公的阻拦,他直接将门踢开。
林金潼抬首,逆光里,李勍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下意识喊:“四叔?”
李勍眼眸半眯,视线从林金潼手上的银针,落到躲在他身后,没穿衣服的李瞻身上。
“太子殿下也在么?”李勍不动声色,声音却已冷透了,“你们,在做什么?”
“我在给太子扎针。”林金潼道。
李瞻连忙跟着点头:“对对,林姑娘在给我扎针,没有做什么的。”
太子没穿上衣,袁公公拦着,门外下人也不敢进来。
李勍将门关上,面无表情对李瞻道:“烦请殿下将衣服穿好。”
“好、好,我马上就穿。”李瞻坐在软榻上,背过身去穿衣,只见他耳朵灼红,犹如熟虾,坐立不安地起身来,双手放在身前,埋头站在林金潼身侧,一副知错的模样:“皇叔……对不起。”
李勍走到他面前:“你对不起什么?”
李瞻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从李勍身上传来。他有些喘不过气,总觉得皇叔今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往日待他都是如沐春风,翩翩有礼的。
“我不该、不该唐突了林姑娘……”
“金潼。”李勍转头打断,喊林金潼。
“啊?”林金潼看见四叔,心里还在想阳金玉的事。想他为何不告诉自己,这是漠国国宝。
李勍:“你先出去,我和太子有话要说。”
“哦……好的,四表哥。”林金潼抱着两个盒子出去。
门外,袁公公笑眯了眼,温和地看着她。
这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
哎,就算是穿女装,也像极了男子。
不过没关系,殿下喜欢,他也喜欢。
袁公公努力将他看顺眼了。
林金潼不明所以,点了个头:“公公,我四哥跟太子在里面说话,没事的话,我先回房间去?”
“且慢。”袁公公喊住他,“姑娘稍等,在下通些岐黄之术,可否给我姑娘的生辰八字?”既要合婚,那得先让钦天监合八字。
林金潼扭头:“这个我不知道哎,你问我家管事的,公孙先生吧。他应该知道。”
林金潼离开,房间里,李瞻还像罚站似的站着。
李勍就站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殿下方才说什么?”
李瞻红着脸低头道:“皇叔,我在林姑娘面前……有些逾矩,但瞻儿真心情深意切,心如明镜,不敢对她有半分虚假,此生绝不负她。”
李勍嘴角一抹冷笑,视线如寒冰垂落:“殿下说不负他,是何意?”
“我回去便向父皇请旨定婚,我定会风
风光光地将林姑娘迎娶进东宫,让她做我的太子妃,瞻儿对天起誓,东宫只有她一个女人,再无旁人。我心如磐石,山不可摧。望皇叔明鉴。”少年太子虽然腼腆,但嗓音很坚定,眼神亦然明亮。
“殿下想娶我家潼儿么。”李勍眼下就犹如寒冰下的火山,声音平静,但袖中掌心已攥紧,似笑非笑道,“甚好。”
不知为何。
“甚好”二字,让李瞻莫名地心惊肉跳,头顶的视线,让他觉得自己好似被一头雄狮凝视。
“皇叔……同意了么?”他忐忑道。
李勍:“照我家的事,还需向瑞王请示,以及潼儿的意思。她年纪尚幼,从未涉及婚嫁之事,殿下可在他面前提过分毫?”
“我……我不曾提过。”
李勍:“那便不要在他面前提及,以免太过突然吓到了他。我再问殿下一次,殿下要娶的,可是永宁?”
李瞻坚定不移:“是永宁妹妹。”
“好。”李勍浅笑道,“既如此,殿下回宫等我的消息吧。”
“瞻儿多谢皇叔成全!”李瞻喜不胜色,躬身行礼,做足了礼数。以他的身份,完全没必要如此对李勍感恩戴德的,但仍然如此周全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