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地势低,从月台往下看,筒子楼遍布,林立的楼房像禁锢蚁群的烟囱。
不美观,却在雨后天晴的彩虹映衬下,烘托出别致安宁的城市一角。
两人坐下来看了一会儿景色,说了几句无伤大雅互相埋汰的话。
“去美国一开始是学习吗?”谢韶筠摆动小腿,良久说。
“你走后,我给你打过很多电话,无人接通。。”
“无人区,手机被盗了,那边挺乱的。”
池漪没有跟谢韶筠撒谎的意思,说,手机丢后,实际上,手机卡是可以补办的,但那个时候听见谢韶筠的声音,池漪会熬不住想回来。
三年前,池漪很小,没有力量,所以没有能耐守护真心。
因为谢韶筠把她这颗并不光临磊落的星星捡起来,捧在手里悉心保护着,她这颗星星其实也想照亮摘星的人,保护她的自由与天真。
“我不需要你做那个。”谢韶筠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她有些小心的接住了池漪递过来的手,握在手心里。
觉得不该那么沉重,换了副语气说:“话说回来,你这些年读语言进修班了吗?说话跟念诗似的。”
“奥,这样就算念诗了。”池漪弯着眼睛反问。
谢韶筠没说话,心跳声并未戛然而止,而是在缓慢地膨胀后,发酵变得绵长而有力。
谢韶筠想她可能清楚了,重逢后,池漪一直在费劲儿把啦撩她。
也意识到,三年前池漪离开有诸多理由,但造成她离开的原因,可能并不是不爱。
“你妈上回说你有心上人……”
“是你。”池漪打断,从包里掏了包女士香烟出来,想到什么。转向谢韶筠,谢韶筠与她对视。
吊着眼皮问:“看我做什么。”
“我可以抽吗?”
谢韶筠觉得心酸又想笑。
抬手一指池漪手中烟盒:“我说管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你别抽了。”谢韶筠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稍微放松一点。
池漪便把烟头灭了,凑近了谢韶筠一点,头靠在她耳边,说,出国那几年,跟家里出柜,闹得挺大,我爸一开始冻结了我所有零花钱。
偶尔压力大时,抽两根女士香烟。
“没有瘾,你不喜欢,我能戒掉。”
有些话看似轻描淡写,停在耳朵边,顿时有了画面感。
谢韶筠攥紧手指,表情泄露了一丝情绪,虽然她的确不喜欢抽烟。
但如果抽烟的是池漪,也不是不可以忍受,于是开口说:“想抽你就抽,不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池漪缓缓抬眸,目光定格到某一点,忽然转头,小心翼翼抱住谢韶筠,鼻尖贴着谢韶筠脸侧。
温柔地看着她眼睛说:“可能太喜欢你了吧。”
“就让我在你这里受一下委屈。”
手抵住池漪腰,摁入自己怀中。谢韶筠与池漪对视,吻了她。
喘息的间隙,谢韶筠问她:“是这样吧?”
“什么?”
“前几天你强吻我时,我是这样回吻你的吗。”
池漪就笑了,勾着眼尾,饱含笑意说:“呀,记起来了。”
视线下移,用调侃语调说:“你不仅吻我了,你还……”
眼睛扫向她的胸:“蹭我了。”
谢韶筠从尿裤子的时候就知道池漪是个假人,但这疯子现在说话比以前还毫无顾忌。
不过好歹都是狐狸精,谢韶筠在陶满酒吧混了一两年,该见的场面都见过,于是挑着眉,问她:“那你感觉怎么样?”
池漪评价道:“挺大的。”
12
上
大学后,谢韶筠跟池漪确定了恋人关系。
在一起的过程,毫无阻碍。
池漪在长辈们心中的形象太好了,谢韶筠能跟池漪在一块,相当于天作之合。
谢橙别扭一阵,转念想,池漪是池家独女,池广博都能被说服,支持女儿爱情,他这边当然不好为难。但就是从此以后不再支持谢倾城独身主义了。
光明正大在一起后,谢韶筠重新坐池家的车上大学。
池漪偶尔会出现在谢韶筠出现的各种喝酒的场合。
谢韶筠二十岁的时候,去国外参加画展。
忙前忙后三个月,有天晚上,一起举办画展的姐姐敲开了她的门。
给谢韶筠带了汉堡咖啡。
说有事情问她,问:“能不能进去说话。()”
谢韶筠被迫接下食物,站在门口,问:有什么事吗?⊙[(()”
那位长得像小黄鸡的姐姐直勾勾盯着谢韶筠嘴唇,夸她嘴唇颜色,问明天能否借她口红用用。
谢韶筠果断拒绝了,说口红是跟老婆共用的,可以把色号告诉她。
这位站在门口的外国女士不无失落说:“在一起这么多天,没看见你约会呀,黏糊电话一个也没有,所以不知道,原来你是有女朋友的。”
“不是女朋友。”谢韶筠挺坦荡说:“是未婚妻,我跟她是会结婚一直在一起的关系。”
小黄鸡说,那恭喜你们,我更羡慕她了。
送走小黄鸡,门关上,谢韶筠坐到沙发里,拿出手机。
对着视频里戴眼镜专注写代码的池漪,问:“你没听见吧。”
池漪放下工作,抬起头,似笑非笑问她指什么。
谢韶筠心想,没听见就好。
结果下一句,池漪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大半夜有人敲你门。”
谢韶筠说:“就这一回,被你逮到了。”
“嗯。”池漪凉凉看她,说:“怪我,没有黏黏糊糊给你打电话。”
又问她现在在弗洛里达州哪家酒店。说明天天气不错,她过来。
谢韶筠越听越酸,求饶说:“你饶了我吧。”
“画展过两天就收尾,结束后我马上回来。”
池漪叹息,埋怨谢韶筠活动太多了,每年不是画展就是采风,一去大几个月不见人,让她不放心。
*
这一趟回国前,谢韶筠转机去了法国巴黎。
年前她亲手画了两副对戒样板,定制款出来后是准备求婚的。
虽然对于池漪来说,这显得寒酸,没想到回国那天求婚撞到一块,池漪也给她准备了同样惊喜。
后面两枚戒指都戴在彼此手上,一左一右。
池漪说:“舍不得囚——禁,那就多个圈套在身上。免得一不小心飞走了。”
谢韶筠拿捏着语气,故意说:“池漪,你好变态。”
“但是我好喜欢。”谢韶筠吻了池漪的眼睛,鼻尖、嘴唇
() ,还有修长的脖颈。
她好像真的挺喜欢她的,少女时期从天边坠落的星星,离别后筑在谢韶筠心底宽而密的铁墙,还有现在,岁月且长相伴。无论是哪一个时期的池漪,好像总能让她着迷。
13
2020年,大学毕业,国内不允许同性恋结婚,谢韶筠跟池漪在瑞士领证。
2021年12月26日,广市。
谢韶筠出了趟远差,池漪来机场接她。
嘴上埋怨她太忙了,谢韶筠答应她,明年不出门了,元旦两人去斯里兰卡度假。
回家途中,池漪接了工作上的电话,换谢韶筠坐驾驶位。
车辆平稳驶入高架桥,一辆装满原木食材的货车,忽然刹车失灵,迎面冲破防护栏,与匀速行驶谢韶筠的轿车相撞。
谢韶筠当场昏迷,心脏破裂。
换心手术时,承诺长长久久相伴的池漪躺在距离谢韶筠心脏最近的左手边。
她意识是清醒的,看着医生剖开她的心口,把一颗滚烫的真心换给了谢韶筠,并思虑周全的为自己离别编造了变心的谎言。
2022年12月26日,谢韶筠短暂的从昏迷中醒过来,戳破了池漪编造拙劣的谎言,因为世界上没有池漪了,谢韶筠主动选择了昏迷。
她没有复活自己的想法,因为池漪离开带来的阵痛少女时期尝过一次就可以了,系统引诱她说,完成任务后你可以许愿,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
所以谢韶筠想了想,告诉它:下辈子,池漪要幸福。
*
池漪视角
这晚越过寒冬的春日,达美婚宴的夜晚,池漪替谢韶筠披上外套,没有再让谢韶筠频繁整理过低领口。
谢韶筠问她:“是不是想起来了。”
池漪没有立即回答,晚上回家时,她翻开相册,指着谢韶筠每个读书阶段的毕业照问,这些照片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谢韶筠侧目。
少了一个池漪。
除去离别那三年,池漪想起来,曾经生命的每一个代表成长的阶段,她都陪在谢韶筠身边。
池漪想起来,她们的故事没有断在那个换心的夜晚。
谢韶筠拼尽全力走到有她的世界,站在她的现在、未来里,等待她姗姗来迟。
(全文完。饼鸽鸽著。谢谢包容,笔芯)!</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