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丹的效果立竿见影,没多久,陈昭仪身上痛苦大减,只是她依然极为虚弱,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此时费司赞已经找了太医过来。
太医仔细诊脉,又查验过那盘炒蘑菇,不快道:“这种野蘑菇,怎么能随便采摘来吃?可是会出人命的!”
纪禾清道:“可我听说,南诏那边才盛行毒菇,这是宫里,怎么会又这种毒物?”
太医道:“贵人不知,这种菌类生命旺盛,不止多长于南方湿热之地,就是宫里那些个晦暗湿热角落也会生根,如今秋季多雨,雨后御花园的假山池水附近就会长出来,年年清理,年年都长。”
解毒丹给的及时,陈昭仪性命无虞,只是这回她如同重伤了一次,怕是要修养许久才能恢复过来。
太医刚刚走,费司赞和高总管就将一个小太监提到了赵岚瑧跟前。
“陛下,就是这奴才,不久前在携芳殿附近窥伺,听到殿中传出声响后,就拔腿跑到了停风院。”
赵岚瑧:“什么声响?”
高总管沉默了,心道还能是什么声响,不就是您被纪贵人扑倒后忽然痛叫一声的那会儿么?
费司赞倒是胆子比他大很多,敢回话,但声音有点发颤,连头都不敢抬。
赵岚瑧听完,盯着那个小太监头顶看了会儿,是黄名,跟陈昭仪头顶是一样的。
换做以前,他是不耐烦理会黄名的,他至多只会跟绿名说话,但是想到纪禾清的期盼,想到陈昭仪那一闪而过好像错觉一样的生动,赵岚瑧开口了,“你知道陈昭仪送的是毒蘑菇吗你就给她通风报信。”
这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没两句就交代了实情,他说两年前刚入宫时受欺负,是陈昭仪帮了他,他只是想报恩。“陛下饶命,奴才原以为只是报个信,并不知道陈昭仪敢犯下这等大罪。”
他不停磕头,天子却始终一言不发,没多久就被高总管让人拖了下去等待处置。。
费司赞悄悄察言观色,见天子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又瞥了一眼内间门,见纪贵人坐在陈昭仪床边,于是她小心道:“陛下,此事不可能由陈昭仪一人经手。若是不彻查清楚,往后纪贵人怎么安心呢?”
见天子的目光果然看了过来,费司赞心中对纪贵人对天子的影响力更确定了几分,于是她大着胆子道:“陛下,陈昭仪并不通药理,也不识野草,她怎么知道哪种野菌有毒呢?背后必然另有人撺掇,不如将此事交予微臣处置,微臣必定查个水落石出。”
高总管闻言不禁多看了费司赞两眼,心想这个品级低微的女官倒是挺有野心。不过陛下正发呆呢,哪怕多唤他两声,他也不会答应的。
却听上首传来天子的声音,“准了。”
费司赞心中大喜,立刻屈膝叩首,“微臣必定不辱使命。”
高总管瞪了瞪眼,暗恨自己错失了一个机会。
而此时,坐在里间门床侧的纪禾清感觉到陈昭仪攥住了她的袖子。
纪禾清回头,“死里逃生的滋味如何?”
陈昭仪盯着她,声音沙哑,“你说我妹妹……”
纪禾清淡淡回应,“没死。”
陈昭仪目眦欲裂,“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我明明看见她……”
纪禾清却打断她,“你怎么知道那一定就是你妹妹,而不是他人假扮呢?”
陈昭仪怔住。
纪禾清回想她吃下解毒丹,神志清醒后看见的弹幕。
弹幕板当时跟过年一样,全在讨论她对赵岚瑧如何如何非礼,看清那些弹幕,纪禾清当时就受到了惊吓。
也就是说,她眼中的大粽子是赵岚瑧,她解开绳结扒开粽叶,其实是光天化日之下扯断赵岚瑧的腰带扒开他的衣服。
嘴里除了丹药的苦味还有一丝未散的铁锈味,是血的味道。
纪禾清整个人都不好了,而一想到赵岚瑧对她毫不反抗,她整个人更不好了。
好在之后弹幕板的消息快速转移了她的心思。
因为下毒的是向来看起来温和无害的陈昭仪,直播观众非常吃惊,很快集资开出了陈昭仪的资料片。
相比起赵岚瑧的资料片,陈昭仪的资料片寥寥几句,却道尽了她的生平与未来。
陈昭仪,郑州人士,十六岁入宫,于元和十六年九月廿二下毒谋害天子未遂,同日服毒死于宫中,死后两年,其妹陈四娘于京郊揭竿起义,号称为姐复仇,死于乱箭之下。
难以形容那一刻纪禾清心中的震撼,不止是为了这为姐复仇而起义的陈四娘,也为了这次资料片所透露出的信息,她一直以为这直播间门的资料片只能给出过去,无法探知未来,可是眼下她看见的又是什么?
资料片竟然能预言到两年后的未来!
也就是说,她不必再焦虑赵岚瑧哪一天会不会又记忆错乱,因为只要她足够努力并且时机成熟,她就能窥见赵岚瑧乃至这个国家的未来!
纪禾清没来得及理清这些事,意识到时间门不等人,她匆匆带着赵岚瑧赶到停风院,要是晚来一会儿,估计见到的只有陈昭仪的尸体了。
此刻对着陈昭仪不可置信,却又恍惚透出几分希冀的目光,纪禾清轻声道:“你先别急,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口中的妹妹三年前入宫,死在陛下手中是吗?”
纪禾清进宫前,坊间门所流传的关于皇帝的荒唐事就有这么一桩,据说三年前某个夜里,有个不甘寂寞的嫔妃偷入天子寝宫,还没爬上床,就血溅当场。
那时候天子杀人就跟以往一样,没给出任何理由,没有人知道那个女人犯了什么错就招致死罪,只当这位向来不近女色的君主已经到见了女色就发癫的程度,也是从那以后,再没有女子敢主动接近他。
“得宠”后,纪禾清虽然没有特意打听过,但是围绕在她身边的人为了给她解闷,讲过许多宫廷轶事,其中就包括陈昭仪那“无故”惨死的妹妹。那些宫人们表面不谈,心里却都觉得陈昭仪待人和气,是为了给地下冤死的妹妹积德。
对于这些入宫多年难以见家人一面的宫妃来说,既没有丈夫宠爱,又没有子嗣依傍,自然只能将情感都寄托在亲人身上。亲人对她们有多重要自不必提,卢昭媛的亲爹死后,她一夕间门性情大变。
只是她没有想到,时隔三年,陈昭仪竟然会突然动手。
“你是什么意思?”陈昭仪不愿相信,“我妹妹怎么会是假的?”
纪禾清心想怎么不可能呢?我都是个假的尚书千金,你妹妹是别人假扮混进来的又有什么稀奇?既然资料片上写明陈昭仪的妹妹两年后才死,那么三年前死在宫里的那个,就不可能是真的。
她道:“秀女十六岁入宫,那你八年前离家入宫时,你妹妹应当才十一岁吧!小姑娘一天一个变化,你们五年未见,这时候只要找个容貌与你们姐妹相似之人,你也看不出来吧!”
陈昭仪唇瓣颤抖,因为她无法肯定。相隔五年,不说容貌,性情也是有了变化的,更何况她妹妹入宫没几天就命丧黄泉。
可是陈昭仪痛苦地发现,虽然这些年她抱着妹妹的骨灰日夜作伴,可是当她听见这些话时,她心里无比渴望纪禾清说的是真的,毕竟她只剩这么个有可能的亲人了。
纪禾清却不给她追问的机会,问道:“是谁教你做毒蘑菇献给陛下的?”
陈昭仪嘴唇哆嗦着没有回答。
纪禾清放柔了神色,明明她比陈昭仪小了几岁,可此时她的神态却像极了那些生育过好几个儿女,正温柔轻哄孩子的妇人,浑身上下充满慈母光辉。弹幕直呼演技牛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