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因为站在他对面的冲他慢慢笑开来的紫衣女子也衣衫染血,看起来比起他,不逞多让。

这样的他和她,正适合在这片笼火燃遍的焦土之上唇齿相交。

凝禅甚至在这样的吻之下后退了几步,直到被抵在了身后的一棵树下,虞别夜的手垫在她的后脑,他的动作有多温柔,他的吻就有多汹涌。

他的身形和影子将她完全地覆盖,甚至仿若密不透风的禁锢,所有来自于他的气息强势地笼罩在她的周身,再从周身蔓延到她的唇齿之间。

她被撬开牙关,不得不闭上眼,到最后,若非身后的树干,她几乎要站不住,快要挂在他的身上。

“阿夜,你……”

她想要说什么,却再次被封住了唇。

这是一个太过侵略性的吻。

恍惚之间,凝禅觉得自己好似知道了他到底有哪里与以往不同。

他不再小心翼翼,那些过往的克制和不确定都变成了如今不再隐藏的汹涌爱意,与其说他变得不一样,不如说,他只是终于做了自己辗转反侧魂牵梦绕却始终不敢的事情。

不再是她主动,而他因为太过珍惜而小心翼翼。他像是突然相信了她对他的喜欢,又相信了自己是值得被爱的,所以才敢第一次如此放肆。

是的,他不再怕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是亵渎,不再

怕自己对她的妄念会惊扰,不再怕那些在幽暗的夜里滋长的对她的占有欲太狰狞,也不再怕展露自己最真实的欲.念和对她的贪婪。

虞别夜沉溺于唇齿之间的感官,沉湎于她的气息与她交融,却又忍不住在分开的一瞬睁眼看她。

凝禅的鬓发都有些乱了,眼尾飞红,本就秾丽的姿容带了娇色,唇色被吻得近乎艳丽水润,她的眼底一片迷蒙,双臂抬起,圈在他的脖子上,是全然信赖的姿态。

虞别夜将她紧紧地箍在怀中,心底却依然有巨大的酸涩与悲恸传来,那些前世的记忆始终紧攥着他的内心,即便此刻拥她在怀,他的心中却依然有难言的恐惧。

比起那种共感的、绝望空寂后的失而复得,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和之渊,满身满心升腾起的,却是怕旧事重蹈的恐惧。

画棠山依然在,虞画澜想来依然在九转噬魂大阵中等着他既定的命运,而那座画棠山下……

虞别夜猛地皱眉,身形一晃。

凝禅一把抓住他:“阿夜?”

“我没事。”虞别夜猛地回过神来。

方才他试图回忆起更多前世的记忆,然而这样主动去求索时,他的脑中倏而疼痛难忍,仿佛刀割一般。

他正想再说什么,便听到凝禅的声音在短暂的沉默后响起:“阿夜,你看着我,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慢慢转过眼。

凝禅的呼吸几乎打在他的鼻尖,她没有推开他,就保持着这样过分亲密的姿势,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中读到他全部的情绪,然后问道:“你是不是……”

她开了个头,却极难继续措辞。

又或者说,她不知应当如何发问,也不知自己想要听到怎样的回答,甚至未必想要一个答案。

但虞别夜的那双眼中已经浮现了笑意。

带着痛的笑意。

这样的笑,足以回答她想知道的一切。

“是的,我想起来了。”他低声道。

虞别夜的声线在这样低声时,天然便带了一缕带着摩挲感的喑哑:“用想起来形容,也并不多么恰当。或许应该说,我看到了。”

他似乎用极大的力气才能说完后面的话:“我看到了你的死。”

两人对视的眼神有一刹那的凝滞。

但没有人转开视线。

虞别夜有些艰难地继续说:“我看到你满身是血,为救我而奔赴画棠山,而我……”

他觉得自己应该解释。

凝禅跌落山崖时,眼瞳中的不可置信和恍惚像是一柄不停息地在他灵魂之中刻下一刀刀血肉模糊烙印的短刃,他想,前世的余生,恐怕他都活在这样的痛楚之中。

“而你将我推了下去,然后我被大阵撕碎。”凝禅接上了他的后半句话。

那些她自己也本以为会很难出口段话语,在真正出口的时候,却竟然变得轻巧:“是因为那一次,你不知道我是半妖,而不是因为你想杀我,对吗?”

虞别夜长久地凝视她。

他这一生在遇见她之前,从未有过一息坦途。他以为是家的地方,是他禁锢他母亲一生的牢笼,他以为是至亲舅舅的人,在无数深夜枉顾他母亲的尖叫与辱骂,一次次闯入她的床帏,他曾以为是他父亲的人,被他自己亲手提剑屠了全族。

但如此这般,除了那个知晓一切的雨夜之外,他也从未哭过,他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和一生。

可这一刻,他却眼眶酸涩。

他连爱她都爱得宛如信徒仰望神明。

又怎么会有任何一个瞬息想要杀她。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张口欲言,最终,却只能重重一点头。

随着他的动作,某种如枷锁一般萦绕在他心头的执念禁锢倏而一轻。

就像是始终缠绕在他身上的染血荆棘终于落地,他的这一段在尖锐石子上的无尽跋涉,终于可以坐下来喘一口气。

他不是故意杀她的。

他只是……

一只手轻柔地抚摸上了他的眼睛,将他的目光遮住,然后,凝禅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

“阿夜,我原谅你。”

她掩着他的眼眸,让他的感官里只剩下她的气息和声音。

“所以现在,你可以爱我了。”

一滴泪顺着虞别夜的脸颊蜿蜒而下,勾勒过他的轮廓,下巴,最终滴落,没入脚下的焦土之中。

他终于敢正大光明地在阳光下爱她。

……

凝砚从看灵植,变成无聊伸手试图催熟一番,结果他的灵脉里除了暴烈的朱雀脉笼火,哪有什么温和的成分。

于是整片的灵植在他的百无聊赖中被点燃,凝砚心中一惊,手忙脚乱地灭了火,叹了口气,有些哀怨地站在那儿,看向天穹。

冬日的天总不会很湛蓝,可今日的阳光实在是很好,前一日的飞雪好似已是旧时梦,然而阳光并不温暖,在凝砚这样抬头的时候,又有雪花在天光之中落下,散落在他的面颊上。

“下雪了。”不远处,清晰地传来了一声悦耳的女声。

凝禅说着,抬手接住了几片雪花在掌心,突然想起了自己不知何时看来,但好像很适合此刻的一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下雪了,天亮了,少和之渊该破了。”

*

自从与祀天所开战以来,少和之渊的上下弟子从来都紧绷着一根筋。

不是怕哪天突然被打到宗门口来,这么久以来,纵是普通弟子也看清了,少和之渊和祀天所算得上是势均力敌,除非有过分强大的外援,否则谁也别想真正将对方宗门攻破。

因而弟子们提心吊胆的,从来都是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