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尽头兵马穿街而来,足有六七百人,都做玄铁黑甲打扮,手持利器。
当前一人年纪五十岁上下,须发半白,坐在八人轿撵上,穿绛紫色团云纹官袍,带纱帽。
臂弯间一柄拂尘,腰间悬挂龙纹佩。
宋怜平时能听到的朝事消息有限,知道内廷有六常侍,单讲模样,轿撵上的这位常侍她是没见过的。
但整个大周能挂龙纹玉佩的,除了皇帝,储君太子,就只有一位了。
中常侍郭闫,是天子的贴身近侍,也总领内廷。
天子久不临朝,地州奏疏,朝堂政务,都是从常侍手中传进内宫,皇帝批阅后,再经由常侍的手发还中书台。
常侍权柄之盛,可见一斑。
郭闫总领内务,协领禁军,监察百官,极得皇帝信任,到了人人畏惧的地步。
黑云压城,禁军围住高国公府。
那阉人下了轿,两名禁军装扮的武将攘开国公府门房下人后,禁军鱼贯而入,高门深墙,透出山雨欲来的血色。
漫天宿鸟噪鸦,低垂的云暗沉,让人透不过气来。
大约是叫她猜中,要在寿宴事发了,只不过没想到竟是内廷中常侍。
宋怜握着窗棂的指尖苍白,心跳亦是纷乱,前后细想了一遍,虽寻不出纰漏,后背还是出了一层细汗。
不自觉凝神屏息。
有宾客似乎想出国公府,被禁军拦截,起了冲突,阶前立时见了血。
大小也是个官,头颅却不清不白滚在了禁军刀下。
死后大约能被安排上各种各样的罪名。
哭嚎声起,又是噤声,接着极致的安静。
那禁军统领血刀砍在朱门铜环上,回插进刀鞘,大步跨进国公府,“去内苑,给高老夫人贺寿!”
行苑里惊叫声乱做一团,老夫人年纪大受不住惊吓,晕厥了过去。
高敬怒不可遏,“郭闫,今日是本公母亲寿辰,你莫要欺人太甚!”
郭闫掸了掸绛红袍,“不是杂家没有人情味,实在是内廷收到消息,高国公对圣上心怀怨怼,私藏伏虎图,密谋造反。”
高砚庭拔刀上前,“放你娘的狗屁,阉党乱政,我高家戍守边疆,轮得到你个阉贼犬吠——”
“给杂家搜,一个角落也不要放过。”
高敬扶着老母躺下,听得伏虎图,心里色变,知道这次郭闫亲自来,不止是咬下他一口肉这么简单。
想必这伏虎图是‘确有其物’,也肯定是藏在让他辩无可辩的地方。
视线扫过四周,除了长子外,府官,次子,幼子,亲信,臣僚,亲友,悉数被控制在了宴厅里。
次子武艺身手不凡,但禁军有人质在手,想脱身也难。
高敬与副将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凝重,郭闫此人,朝野中有三面狗之称,为人两面三刀,最喜窥探朝官隐私,手段极其阴毒。
此番动作迅捷,密不透风,又是众目睽睽之下,想必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没有证据,也捏造出了证据。
且必定是一出手,便置高国公府死地的铁证。
厅堂里宾客噤声跪着,被禁军看管羁押,幼子高讼谦被刀压着脖颈,拉出血痕,小子虽年幼,却极有风骨,被拧断了胳膊,眼里噙上了泪,也始终哼也没哼一声,更不要说求饶。
高敬心焦,郭闫此阉贼惯常枉顾律法,一旦搜出证据,恐怕当场便要血洗高国公府,连廷尉会审都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