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她就这样枕在枕头上,小脸被披散的长发环绕着,不再是刚才写满失控的样子,反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乖巧。

就好像是暴戾的凶兽退变回了人畜无害的样子。

浅浅的呼吸一下一下,方才肆无忌惮的释放信息素的万恶之源随着呼吸起伏藏在了头发下。

可没有褪去干净的海水还是随风慢慢铺开,没有了攻击的凌冽,似有若无的盈绕在屋子里。

盛景郁冷静的,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视线从鹿昭的身上挪开。

她刚刚差一点,亦或者已经接受了鹿昭的提议。

交换信息素其实就是临时标记。

程辛曾经跟盛景郁提过,也否定过这个行为。

盛景郁也从未觉得临时标记会那样的吸引她。

可刚刚如果没有宸宸突然闯入,她现在怕是已经接受了鹿昭的蛊惑,被她临时标记了。

可是她的腺体现在可以接受临时标记吗?

她只是可以正常的闻到Omega的味道了,可她不是一个正常的Omega。

日光斜斜的照进房间,落在墙上的人影笔直如竹,一身傲骨。

盛景郁平静又顿顿的抬起手,指尖拂过了脖颈后垂下的发丝。

目光晦涩。

“!”

忽的,盛景郁的手传来一阵被捏的剧痛。

那陷下去的思绪一下被拔了出来,盛景郁吃痛的沿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鹿昭眉头紧皱,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

那露在外面的另一只手臂算不上有安全感,微微攥着轻薄的被褥,好像陷入了一场挣扎不脱的噩梦。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空气略微不安的浮动起来。

鹿昭始终没有说话,眼尾微微泛着一抹殷红,紧咬着的唇写满

() 了她的倔强,

仿佛在执拗的跟什么人对抗。

盛景郁后知后觉,

意识到刚才掌心里贴过的潮湿不是错觉。

鹿昭是真的落在了眼泪。

为什么要哭。

盛景郁并不知道这个人的过去,也很少却主动窥探别人。

可她的脑袋里还是不由得冒出了问题。

如果说刚刚鹿昭对自己的汲取是Alpha在易感期的正常生理变化,那个为什么宸宸出现的时候,鹿昭会突然变成那个样子。

她那样具有攻击性,生怕人抢走自己。

这不是一个易感期Alpha的正常表现,反倒像是心理脆弱的地方被触碰到后的反射投影。

在鹿昭的身上有着一个巨大的疤痕,深深地,镂刻在她的骨头上。

她像是被什么束缚在了这幢房子里,纠葛着无法离开。

刚刚宸宸给鹿昭开脱的时候说到了她的奶奶。

所以鹿昭中午去扫墓的时候,是不是经历了什么?

盛景郁眉头轻蹙,目光垂垂的落在鹿昭的身上。

她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的越来越紧,很难想象及时上次舆论局势再怎么恶劣也没有被打倒的人会被困在一场梦里。

夏日里的太阳灼灼刺眼,没有人会觉得它也有黯淡的时刻。

盛景郁自己一个人惯了,从来都没有对人表达过安慰。

她想是不是应该对鹿昭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干脆就这样在这里坐着,一如窗外吹进来的风平淡安静。

盛景郁想既然跟鹿昭进入了她的梦魇,便也跟她一起等待梦魇过去好了。

.

鹿昭这一觉睡得很不好,她又梦到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总执着于破碎前的美好,鹿昭穿过梦境的迷雾就看到鹿絮在跟秦曦月下起舞。

小厅里的落地窗美好的挂着月夜景色,交叠的裙摆飘逸在风中,十指交扣的人眉宇间盛满了对彼此的爱意。

鹿昭躲在楼梯后偷偷看着,眼睛里都是向往。

而这时候秦曦敏锐的发现了她,温柔的笑着,对她招手:“小昭也要跟妈妈跳舞吗?”

“嗯。”

哪怕是梦里再来一次,鹿昭还是选择了点头。

钢琴美妙的音色在秦曦手下缓缓流出,如梦似幻,格外动听。

她自小就弹得一手好钢琴,鹿昭的琴艺就是从小跟着她学的。

而鹿昭的舞则是在鹿絮的调|教下练出来的。

“小昭。”在秦曦的伴奏下,鹿絮接过了鹿昭的手。

这人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的温和充满爱意,鹿昭抬头看着有些晃神。

梦开始动荡不安,钢琴的声音也之间扭曲,鹿昭被鹿絮牵着轻挪着舞步,再转身她就被这人拉着手站到了司予蕴与司了了面前。

鹿昭的视线从仰视变成了平视。

她幼小的身躯也变成了高挑的Alpha样子。

美好轰然破碎。

新房子里司予蕴搬入了为她准备已久的卧室中(),

(),

司了了笑着从走廊走来,带着一种主人的态度对她道:“我们又见面了,鹿同学,以后我们不仅会在一个班学习,还要一起生活了。”

原来很多事情在过去早就有迹可循。

鹿昭看着司了了跟在班上时对自己一样的笑容,只觉得恶心。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回击什么,就被秦曦夺门而出的声音打断了:“走了,小昭。”

鹿昭的手被秦曦紧紧的握着,而世界追在她的身后开始分崩离析。

像是要极力的逃出这个困境,鹿昭的步子越来越快,秦曦却越发的跟不上她。

咳嗽的声音接连响起,耳侧的呼吸声缠满了破损的风声。

鹿昭回过头去拼命的想要拉住她妈妈的手,可无论她怎么用力朝秦曦伸去,秦曦还是踩着塌陷的边沿掉了下去。

鹿昭的母亲撑着,在她十八岁成人后去世了。

那天是个大雪夜,整个世界都裹着一片纯白,秦曦生来骄傲,来也干净,去也干净。

“小昭,既然小曦去世了,这么大的房子你也不经常在这里住,不如交给妈妈来帮你打理。”

“走跟我回去,你妈妈要是知道你在胡搞瞎搞,走都走不安心。”

“你还想要什么?你只要继承公司,想怎么玩音乐就怎么玩,随便我不拦你。你不要以为将自己的梦想当做谋生的手段是件什么好事吗?这只会让你越来越厌烦它。”

……

无数人的话垒叠在鹿昭的耳边,挫败否定,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此刻崩塌的更加厉害了。

鹿絮跟司予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不停的在周围闪现,鹿昭不想让这些自己所厌恶的东西吞噬掉自己,带着秦曦的那一份一起,拼了命的跑。

“小昭,好好活着……为了你的梦想……”

活着。

梦想。

鹿昭的眼眶里不知不觉的已经噙满了泪水,眸子像是碎了的琥珀。

她不想辜负秦曦的希望,也绝对不能辜负。

不知道跑了多久,鹿昭再也没有了力气。

太阳炽热,她跑的口干舌燥,快要死掉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头顶交织遮蔽起了无数的葡萄藤。

“鹿女士,这是鹿夫人的生前遗嘱,要求我们在鹿昭小姐十八岁成人时公布。鹿夫人的老宅以及老宅内部的全部财产将由她唯一的直系孙女鹿昭继承,鹿夫人永不承认司了了小姐的身份。”

“恭喜鹿昭成为receivedseven的第七名成员!”

“鹿小姐,好消息,有位小姐有意向租您的老洋房,并且同意您的那些要求了!”

“我来当鹿小姐未来的资源,如何?”

……

不同的声音在鹿昭两侧耳边想起,是这一连串崩塌世界中

() 难得的好消息。

炽热的阳光铺满了灼热的沙漠,

攀满藤蔓的架子推离了要涌进来的热风。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避风港让鹿昭停下了。

碧绿的细藤上结满了提子,

青碧的颜色饱满多汁。

鹿昭蓦然伸出手捧过一串垂下的提子,甘甜的香气铺满她的口腔,却在最后的时候从核中流出一丝苦味,干涩的落在她的舌尖。

不过这并不要紧。

鹿昭也不需要很多的甜,苦艾酒带着丝丝凉意贴着她的喉咙,似是融化了的高山雪,令人难以忘怀,想要留住。

她好像在什么时候感受到过这抹味道。

……

思绪没有来得及理清,便沉沉没入了睡意。

鹿昭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有多久,只是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黑了,窗外淅沥沥的传来雨水敲击玻璃的声音。

床头的灯是亮着的,微弱的将房间点亮。

鹿昭思绪有些凝滞,有些想不起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醒了?”

鹿昭还处在迷茫中,宸宸的声音就从她耳边传了过来。

鹿昭看着这人脸上的急切的关心,动了动自己干涩的喉咙:“我睡了很久?”

宸宸头如捣蒜:“你睡了快三个小时了,我的宝贝!”

她看着眼神茫然的鹿昭,问道:“你易感期来了知不知道?”

这件事鹿昭有些印象。

好像也是因为易感期,鹿昭觉得自己的身子前所未有的沉重,钝钝的挪了挪头,她才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在洗手间?”

“是啊。”宸宸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后怕,“我到的时候都被你吓坏了,你太凶了。”

鹿昭的记忆还没有完全加载出来,她只记得她跌坐在地上的时候听到了过来的脚步声。

有些侥幸,鹿昭拖着长音感叹道:“原来是你啊。”

宸宸不解:“什么是我?”

“我记得我易感期发作的时候有个人要到洗手间了,那个进到洗手间的人不是你,就会是老师。”鹿昭给宸宸解释,侥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差点就要大逆不道了。”

听着鹿昭这话,宸宸眼睛里浮现了几分玩味。

她就这样托着下巴看着躺在床上的鹿昭,道:“看不出来啊,我们阿昭原来这么尊师重道?”

鹿昭觉得宸宸话里有话,反问道:“怎么不行啊?”

“行是行。”宸宸认可点头,接着又话锋一转,“不过某人看起来好像心口不一呢。”

鹿昭皱眉:“你什么意思?”

窗边闪过了一道雷电的影子,宸宸的声音轰的一声劈在了鹿昭的脑袋上:“阿昭,你知不知道,你尊师重道的都把你的老师压在身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