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那位阙宗主说的那样,你非常美,不管什么物种,都无法拒绝美好的存在。】
不论什么时候,羽潮的声音听上去都一如既往淡泊出尘,叫人错觉缥缈仙气,忘记祂是一只妖。
曳月面无表情:“阙千善也很好看。你不是能用别的东西的视野看到远处的东西吗?去看阙千善。他是孔雀明王一脉后裔,真身和你也有相似。”
【万妖之海外,我只能通过我见过的活物去看。在万妖之海外,我只见过你。】
曳月喃喃:“上次说你是废物,不算骂你。”
羽潮笑了一下,声音仍旧圣洁:【真是喜怒无常,翻脸无情。】
曳月漠然:“被骂了为什么笑?”
【我笑了吗?】意识到这一点,羽潮微微愕然了一瞬。
曳月冷淡道:“知道我脾气不好就赶紧从我身上滚出去。”
【你觉得是我的存在让他不喜欢你?没有了我,没有了咒毒,你们就能和好如初?】
曳月面无表情,手中要丢出去的花在指间碾碎。
“他都不喜欢我,也不让我喜欢他了,我为什么要和他和好?”
该是凌厉的,尖锐的,怒气的,但都没有,唯独只是落寞平静。
【很伤心吧。】
“说了,让你闭嘴。”曳月闭上眼睛,声音平静。
本该是高傲锐利的,却连发脾气好像也没有了心力。
【我不太懂安慰人,也不太懂人类的交际礼仪。只是觉得,这种时候即便被你讨厌,也比放着你一个人好。】
【你看上去很孤独。】
如履平地行走在崖壁上的红衣身影,纵使不是独自一人,也叫人感到孤独。
曳月睁开眼,轻瞥湖面他自己的倒影,冷冷地:“难道你哭的时候希望有人看着?”
少年维持不住冷漠的声音,有些恶狠狠的。
但发红的眼角,再凌厉的眼神,也拂不开那双秋水清雾的眼眸里,山间凉意坠下的水色。
清锐决绝的哀愁。
像水面开出的冰冷的涟漪。
羽潮一瞬愕然。
【抱歉。作为海妖的时候我是没有眼泪的。死后作为灵族后,同样也没有。】
【我并没有伤心这种感觉。】
声音听上去再圣洁柔和,也无法掩盖,祂是大妖,而不是什么淡泊无欲的佛修。
【唯一一次近似的感受,大概是剖心带来的痛苦。姑且算作是“伤心”吧。】
【但即便是那种程度的痛苦,也比独自待着要好。你知道的,万妖之海深处的妖灵之境,和这里和你隔着遥远的距离。那么久的时间,只有我自己。】
曳月无动于衷:“万妖之海不是没有别的活物,如果你只喜欢人,每年被万妖之海引诱进入的凡人不计其数。你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在他们死之前救下他们,次数多了,总会遇到一个不介意你种族不同的人愿意陪着你,甚至跟你生孩子的。最次,也肯定有愿意跟你聊天的。”
【可是我已经把斫心玉给了你了。】
曳月冷道:“怎么,那玩意是定情信物吗?你跟人生孩子连男女都不介意,也不介意对方是不是爱你,还在意仪式完整吗?”
说完并不在意羽潮如何回答。
他像是已经感到厌倦,耐心耗尽。
垂眸,面无表情望着山岚虚笼的山涧湖泊。
放松身体和崖壁的链接,直直地坠落下去。
他早就坠落下去。
身体自发的俯冲力下,连同山间的曼珠沙华一起。
坠入凛然的湖水中。
水声将一切淹没隔绝。
羽潮是错的。
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并不孤独。
被注视着的时候,才会。
被看见的人,要竭尽全力阻止脆弱侵袭,遏制眼底,从心底顺着血液上涌的泪意。
会愤怒,暴烈,蛮横,尖锐刻薄,姿态难看。
一切的一切失控,崩坏,都只是为了抵挡,从别人的目光和沉默里被提醒看到,那个失控的自己。
不被看见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伤心。
看不到自己,让他觉得安全。
曳月很早就发现,在水里的时候他是听不到羽潮的。
水可以隔绝羽潮对他的注视。
但不能隔绝别的。
无边的寂静里,有别的声音和过去浮现。
在梦境里,他枕在嬴祇的膝上,将对方的手放在小腹。
望着那双垂眸俯视着他的深碧眼眸。
一遍一遍,固执地迫使对方承诺,不会爱任何人。
在知道,原来那并不是梦,是千羽扇作用下入他梦来的真正的嬴祇后。
他就不可抑制地,沉湎于回忆那一刻。
像从未学过画画的人,凭借记忆去描摹失传的古画。
想要知道,那时候嬴祇望着他的眼眸里,是什么样的。
在想什么?
最后应下的那一声,是答应了的吧。
但为什么答应?
清醒时候的曳月,永远也无法让自己枕在嬴祇的膝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永远都会隔着什么。
这是一幅永远也画不出的画。
他总是忽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逃离嬴祇身边的时候,因为怕被嬴祇灭口,说了傻话。
月色之下,芦花如雪。
嬴祇笑得打颤,将头埋在他的肩上。
那时候,那样亲密,离拥抱只差彼此相拥。
仅此一次。
永远都不会有了。
他其实是知道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