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重新看清了对方,也看清了自己。
曳月:“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不用管。也管不了。”
说起来是吵架,实际上只有曳月一个人单方面在发脾气。
他寸步不让。
言语锐利。
而嬴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微微蹙眉,神情微凉却依旧温柔,始终温柔。
曳月有时候是恨他的。
他一瞬不瞬看着那双深碧的眼眸,如果有一次一瞬,里面不是温柔,有一丝丝的冰冷、尖锐、疏离、厌烦。
他或许就不用作困兽之斗。
玉皇山到处都在议论师兄的变化。
变得性情冷漠、冰冷、乖张、孤僻、尖锐、阴郁的青年,并不讨人喜欢。
“……师兄从前只是性子清冷,现在好凶,好吓人。”
“……我还是喜欢以前的师兄。”
“……他到底是怎么了,就不能变回去吗?”
“……师兄喜欢师尊,是真的吗?”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师尊为了拒绝他决定娶亲,他就杀了青丘的九尾狐皇子。”
“……师兄变不回去了。”
“……”
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也不在乎别人是喜欢还是讨厌他。
他只在意嬴祇怎么想他。
嬴祇只是温和地看着他,冷静道:“你这样情绪不稳,行事暴烈,对你的名声有损。”
这段时间,曳月打伤了修真界很多人。
他时常下山,时常一走就是几天,不告诉任何人。
即便回来,也无人知晓。
即便知晓,像现在这样堵到他,对嬴祇而言竟也不太容易。
曳月冷冷地:“跟你有什么关系?”
嬴祇望着曳月的眼睛,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丝愠怒:“情劫对你的损害已经迫在眉睫,为什么不肯放?”
他冷静理性得,即便并无傲慢,也像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凡人。
于是,曳月的愤怒也被浇灭。
他回以嬴祇同样的冷静:“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所以,你宁肯被情爱所辖制,也要忤逆我?”
“我是爱你,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默默的爱你而已,为什么连这个也不允许?”
“情爱之事,少有善终。对修士而言尤其如此,你现在的样子证实了这一点。你自然是错了。现在你都尚且不肯看清,却要我继续放任你错下去吗?继续下去,只会更难。”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说不见你我就不见你。你说要成亲,我就为你的夫人们造宅邸。除了我的心,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你还要我怎么做?要我挖出我的心吗?”
“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只要一个念,只要你真正从心里决定放下。并不难。只要你想。”
他闭上眼,默数一二三:“我不再爱嬴祇了。我不爱你。”
睁开眼。
“可以了吗?”
“……”嬴祇,“不要自欺欺人。”
曳月静静望着他:“我不懂。爱一个人是只要说不爱,就可以立刻不爱吗?”
“并没有要求你立刻。我给了你很多时间,只是你都浪费了。”
那双秋水清雾的眼眸,冷漠地,安静地望着他。
曳月:“不允许爱你,允许可以讨厌你吗?”
嬴祇:“……嗯。可以。”
“好,那我讨厌你。”唇角扯开笑意,眼眸是冷的,他说,“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一天比一天讨厌你的。”
那些尖锐的狠话,攻击,感到刺伤于是也刺伤对方的话,都已经说尽了。
连吵架,也会吵无可吵。
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有时候曳月自己也不知道。
好像就只是,嬴祇让他度情劫,而他不肯。
但真的是这样的吗?真的,只是这样吗?
为什么他觉得不是?
他感到痛苦,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痛苦。
他感到恐惧,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他想念嬴祇,但偏偏避而不见。
他那样想他,想到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发疼,有什么在骨髓里疯长。
遇见的时候,却总是针锋相对。
最后一次见面,不知道怎么吵起来的,好像他们之间就只剩下争吵可以说。
好像吵架是不费力气的寒暄。
过程千篇一律,想不起来,也不用去想。
终于,感到厌倦。
他一瞬不瞬看着嬴祇的眼睛,冷冷地说:“我的事,你少管。”
嬴祇看着他,平静道:“好。”
于是,终于连争吵也没有了。
话已经反反复复说尽。
这唯一见面的理由,已经不需要了。
……
白色的飞鸟停在木槿花枝上。
歪着头静静望去。
如履平地,走在崖壁上的红衣少年,身体和地面保持平行。
风把高高的马尾和红衣吹起。
视野左边的半山湖泊,就像一面镜子,倒影着他整个身影。
秋天了。
曳月随手摘下山壁上盛开的曼珠沙华丢进湖泊里,像丢入一枚石子:“你没别的人可以窥视聊天的吗?为什么总是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