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爱上了养女。
他的母亲爱上了养女的哥哥。
他无法理解他们。
母亲既然无法信任父亲的爱,也切身背叛了对父亲的爱,转而爱上别人,又为什么还是深陷其中?
“为什么你还会因为那个男人爱上了别人,离开你而痛苦,绝望?”
人为什么可以同时恨一个人,也爱一个人?
既生又死,既爱也恨。
“你是同你父亲一样的魔物。”当他告诉母亲他的想法时,母亲却是这样说的。
他忍不住笑了。
一样的肉体凡胎,一个人同另一个人的差距,却在心性、头脑、思维上截然不同。
怎么能说,他们都是同类?
在进入名为人的皮囊前,那些灵魂也许便是六道牲畜。
他为什么要将这样庸碌愚蠢的生灵,视为同类?
是魔物又如何?
即便人类中有过人皇,但不代表人族便都是高贵的生灵。
嬴祇月是嬴惢持和姬逐光的孩子。
但嬴祇月也可以不是嬴祇月。
“我说你是魔物,因为你根本不算活着。”
嬴惢持望着他,眼神复杂:“人会感到孤独。需要爱。你不爱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爱。即便长生大道,你只有你自己,你存在和未曾存在过,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他为何要用别人来衡量他存在的意义?
但是,孤独是吧?
他当然也可以习得。
习得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对他而言都很简单。
为了压制境界,不过于超过这个世界上的庸人,他学了很多种修真界的流派。
这也导致,他并没有自己特别想要的道。
十五岁离开寒天之境。
如果不是为了打发层出不穷的追杀,他还可以更晚一些突破洞虚境。
母亲说他不像人,他没有爱,也不需要任何人。
人生来便是孤独的,哪怕成为神,也无法摆脱与生俱来的孤独。
长生天地之间,一个人的生命如此漫长。
即便孤独,为何要耽于浅薄的、终将彼此背叛的情爱?明知错误痛苦,却还纠缠沉沦?
“我即便需要感情,那也是更为永恒的爱,应该是高于情爱的。”
他的父母错了。
他审判了他们。
他要证明,他们的确错误。
如果是他可以做得更好,有更优的答案。
“……看来这里只有你一个活物了啊。”
“……我不是什么活物,我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名叫帝月的灵草化形的。”
“……我是月,你也是月,正巧我想养个小孩……”
“人不该,也不会爱上自己养大的孩子。”
他会证明,他的父母错了。
那孩子便是他的道。
说书人乘着时间的风,向着曳月所在的历史而去。
他得告诉曳月,这可悲的事实——
从一开始,曳月遇到嬴祇,就注定了这个人永不可能爱他。
因为他们相遇本身,就是嬴祇用来证明,他不会爱他的。
一无所知的曳月,连仇恨,都显得可悲。
无论曳月做任何决定,他至少都该知道这一点。
如果他知道,也许就不会将自己的生命,耗费在复仇这件事上了。
对那个人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没有意义。
只能徒劳得耗光他自己。
说书人看到了,白水河边的曳月。
他张开嘴,叫他的名字。
曳月回眸望来。
……
……
“阿月。”希音望着河边的曳月,脸上下意识露出笑容。
他快步向对方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每天都见面,为什么刚才看到的一瞬间,有一种他们分开了很多年的错觉。
甚至让他的心痉挛了一瞬,一瞬的痛彻心扉。
被他呼唤的人回眸望来。
乌黑的眼眸,身后是一泓秋水。
白水河上因为入秋,泛着冷凉的波光。
曳月的眼眸比秋水更清冷,他没有蹙眉,却给人一种笼着清雾一般的脆弱愁绪。
那忧郁和脆弱,都是冷冷的。
让他的美丽,既冷漠,又锋芒。
连脆弱,都让人像凛冬饮冰,触手割伤,却又忍不住靠近。
曳月静静望着他,眼眸的锋芒锐利好像都卸下了。
于是连轻愁忧郁也一并消散。
只有清冷的月光,落在海上的雾里。
他这样毫无设防,安静地注视,就好像允许人可以走近他。
不知不觉,希音已经靠得很近了。
近得,当他意识到停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影在那双眼眸里。
只要往前一点点,就可以亲吻那双并未像往日那样紧抿,却仍旧显得冷漠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