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姒闭眼,轻呼出一口气,她并没有着急。
卢才人被禁闭半年,她还有时间好好考虑自己应该怎么做。
卢才人性子颇活泼,还从来没有被关过,被困在一处小小的宫殿中,她只觉得憋得慌,心情不好,自然不利于养胎。
云姒想劝,都被卢才人打断:
“有这时间劝我,不如想想办法让我出去。”
她两条细眉蹙在一起,忍不住嫌弃:“一个个的,都是没用的东西!”
卢才人心情不好,越来越浮躁阴郁,云姒和小融子等人都被骂了一个遍,云姒没有反驳,只是低声将道理讲给她听:
“主子,皇上说是关您禁闭,其实是想让您安心养胎,也能不被后宫其他人打扰。”
卢才人不信:“难道不关着我,我就不能好好养胎了?”
她瞪着一双眼眸,又羞又恼,说着说着又快哭出来,她抹了一把眼泪:“说到底,还是皇上偏心,明明不是我害的杨婕妤,却连个公道都不肯给我!”
云姒哑口无言。
她说过一次后,懒得再继续重复,卢才人总有自己的道理,换句话说,皇上的态度惹她伤心,她情不自禁地钻了牛角尖。
话落,卢才人又恨恨道:
“杨婕妤这般害我,我不会放过她的!”
云姒顺着她的说法,附和地点头:“等主子诞下皇嗣,杨婕妤根本不足为惧。”
卢才人抽噎着,终于停了下来。
云姒心底的烦闷难与人言,谈垣初却是全然不知,杨婕妤一事后,恰好前朝忙碌,他进后宫的次数也越发少,太医偶尔也会禀报和宜殿的状况,知晓卢才人腹中皇嗣没有大碍,也就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慈宁宫派人来请他,谈垣初抬眼看向许顺福:
“谁去太后那里嚼舌根了?”
许顺福被他冷不丁一瞧,连忙冤枉道:“皇上明鉴,可不是奴才。”
谈垣初冷淡地扯了下唇角,他撂下笔,让许顺福摆驾慈宁宫。
慈宁宫中,静妃正在陪着太后说话,二人是姑侄,相处甚是自然,谈垣初进来后,静妃恭敬地起身行了礼,谈垣初扶着她起来:
“静妃也在。”
太后娘娘白了他一眼:“蓉儿常来陪我说话,这一点可不像某人。”
某人摸了摸鼻子,殿内没有外人,谈垣初也没有端着架子,他坐了下来,见静妃剥好了一颗本葡萄,半点不客气地伸手,静妃无奈摇头,将葡萄递给他,谈垣初扔进了口中,他勾唇轻慢地笑着道:
“儿臣也想日日侍奉在母后身边,但前朝政务繁忙,总是绊住儿臣,儿臣也没办法啊。”
太后娘娘呵呵了一声,她看向静妃:“别理他,让他自己剥,宫中奴才这么多,使唤你做什么。”
谈垣初啧了声,看似低声实则让宫中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地摇头叹气:
“知道你宝贝静妃,儿臣自己剥就自己剥。”
他拽了颗葡萄,也不剥,直接扔嘴里,颇有点不着调的模样。
太后娘娘有被他气到,瞪向他,一番打诨后,谈垣初终于肯坐直了身子,问向正事:
“母后特意叫儿臣来一趟,总不会是惦记着让儿臣来慈宁宫吃葡萄吧?”
太后娘娘也正了正神色,问他:“听说你关了卢才人禁闭?”
谈垣初颔首,承认了这件事。
太后娘娘见他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有点无奈,加重了声音:
“你虽是好意,但她到底怀了皇嗣,心思容易敏感,未必能理解你的意思,你总得顾及这一点。”
谈垣初也不反驳,掀唇笑了笑:“母后说的是。”
一瞧,太后娘娘就知他没听进去,直接下了死命令:
“你亲自去和宜殿看望她一番。”
谈垣初也顺着她点头:“儿臣等会儿就去。”
太后娘娘被噎住,半晌,摇头:“就知道糊弄我。”
谈垣初觉得他很冤枉:
“儿臣都依着母后了,母后这声埋怨是从而何来?”
静妃低眸,掩唇轻笑。
谈垣初挑眉:“瞧,表妹都看不过眼了。”
他进来时喊的是静妃,如今却喊成表妹,太后当即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挥手:
“滚滚滚,看见你就头疼。”
谈垣初也不客气,直接起身告辞。
等谈垣初的身影消失在慈宁宫后,殿内逐渐安静下来,静妃低垂着眼睑,又剥了一颗葡萄,递给了太后娘娘:
“姑母也尝一尝。”
太后娘娘看了她一眼,接过葡萄,却是叹了一口气:“蓉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这个侄女生母早逝,又向来体弱多病,后来哥哥续弦,太后怕她在府中会觉得冷清,生出了不忍,特意替她请了恩典,让她进宫坐了主子娘娘。
自然,她也是问过蓉儿意见,蓉儿自是点头。
虽然宫中也冷清,但总不会让她有一种在家中是外人的感觉。
要说蓉儿对她那皇儿没意思,她也不觉得,但偏偏蓉儿什么都不做,整日中都是来陪着她,位份不低,恩宠却连个小才人都不如。
但太后再心疼这个侄女,在她心底也是皇儿最重要。
见皇儿总是时不时仿若不经意地蹦出一声表妹,太后自然看得出皇儿对蓉儿没那个意思,能叫她进宫做个娘娘,也是看在她面子上,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太后才没逼皇儿做什么。
但偶尔的,太后也还是想故意给二人接触的机会,但都被皇儿浑水摸鱼过去,不抗拒却也半点不沾身。
想到这里,太后又有点没好气。
静妃抬起头,轻笑了一声:“姑母替蓉儿做得够多了,如今这样就很好,蓉儿没有奢求。”
太后闻言,却是若无其事地觑了她一眼,若真的没有心思,又怎么会说出“奢求”二字。
静妃既然什么都不说,太后也没有再逼问,她向来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插手得够多了。
而另一边,谈垣初出了慈宁宫,就吩咐銮驾朝和宜殿去。
谈垣初闭着眼,脸上没有一点情绪地靠在銮驾内,他不是很想见静妃,这个表妹,他自然也是觉得有点可怜,但也仅此罢了。
男女间的那点情谊,不是逼就能逼出来的。
他对静妃没有心思就是没有,母后再让他和静妃见面,也没用。
好在母后都只是点到为止,静妃也没有借此做什么,他也还能将静妃当做表妹看待,不至于生出什么反感的情绪。
论起来,卢才人禁闭也有月余,性子也该磨了点。
他倒不是故意要磨卢才人的性子,只是她不知低调,平白惹了许多麻烦。
这样想着,銮驾到了和宜殿。
谈垣初刚下了銮驾,就见女子捂着脸从内殿出来,她站在长廊上,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因这个动作,她放下了手,脸颊上印着一片红色,一双杏眸颤了颤,却是轻咬住唇瓣忍下情绪。
谈垣初扭头问许顺福:
“最近卢才人还在闹?”
许顺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讪笑了一下。
谈垣初这么大一个人怵在宫门口,云姒不是瞎子,哪怕一开始没注意到,后来也看见了,她有点怔怔地盯着谈垣初看。
她有点迷茫地想,卢才人不是被关禁闭了么,皇上怎么会来和宜殿?
见女子注意到这里,谈垣初冲她招了招手。
云姒身子一僵,她有点犹豫,卢才人已经怀疑她了,她不是很想在和宜殿内和皇上过于亲近。
但是她不动,不代表谈垣初会顺着她的心意,谈垣初直接走到她跟前,抬手拨动她的下颌,瞧清了她脸颊上的巴掌印,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被打了?”
许顺福有时过于有眼力见,刹那间,闲庭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云姒不敢动,也不敢避开,只能轻颤着眼睑垂眸:“是奴婢惹了主子心情不好。”
话音甫落,她的下颌蓦然被人掐住。
云姒心下一跳,这个时候她不得不庆幸,卢才人适才心情不好,见她端茶进去都烦,主要是因卢才人本来就对她起了疑心,如今被困在和宜殿内,心情堵得慌,便也觉得云姒这张脸有点碍眼,说到底还是迁怒,却在打了她一巴掌后,又觉得不自在,以困了作借口让她退出来。
所以,卢才人不会忽然出来,也不会看见这一幕。
谈垣初心情不好,声音越发冷淡:
“朕不想听废话。”
云姒咬唇噤声,许久,她攥了下谈垣初的衣袖,低声说:“皇上,奴婢疼。”
谈垣初不由得想起她拒绝他给她位份的事,没好气道:
“你自找的。”
云姒轻颤着松了手。
谈垣初见状,也终于松开她的下颌,淡淡道:“回去擦药。”
不等云姒说什么,他眸中携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云姒心尖轻颤:
“你舍得毁了这张脸?”
云姒当然舍不得,但她也不敢细想谈垣初话中的意思,她扭头就走。
谈垣初收回手,语气冷淡:
“给她送瓶药。”
许顺福终于不当聋子了:“奴才这就去。”
御前的宫人重新回到谈垣初身后,谈垣初瞧了眼内殿的门帘,想到母后的话,终于踏了进去,但心情却和才进来时截然不同。
卢才人当然没睡,她不自在地轻捶着床板,懊悔自己的失态,听见动静,下意识地训斥道:
“不是都说了,我要休息,不要进来打扰吗?”
话落,她烦躁地抬头,等看清站在二重帘处的身影,倏然一愣:“皇上?!”
谈垣初站在门口,轻挑了下眉梢:
“既然卢才人要休息,那朕走?”
卢才人立即下了床榻,鞋都没穿,生怕谈垣初会真的离开,她匆忙拉住谈垣初的手臂:
“皇上,不要!”
如今进了十一月,早入了冬,天气很凉,和宜殿铺了地毯,但即使如此,赤脚站着久了,也会觉得冷。
谈垣初顺着她的力道,和她一起坐到了软塌上。
他扫了眼殿内,皇后没亏待她,殿内燃着两个火盆,送到和宜殿的都是精好的炭,不见一点烟味,整个内殿都被烤得暖洋洋的。
再见卢才人,她消瘦了不少,脸颊上的肉都少了许多,可见关禁闭的这段时间没少折腾,虽说如此,但她脸颊擦着淡粉的粉脂,身上传来些许若有似无的清香,倒不减一点颜色。
说卢才人聪明,她一点聪明事不做,但若说卢才人不聪明,如今她噘起唇,平日中的埋怨一点都没有露出来,软声软语地撒娇:
“嫔妾是被奴才气到了,才不会舍得让皇上走呢。”
谈垣初勾唇笑,眸底深处却是平静:
“哦?谁惹你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