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然苍白的面上染笑:“今年都快过完了,一共见你两次,一次是年头,一次是年尾。”
“我知道你忙。”他没一丝咄咄逼人的锐利,理解道,“公司不好开,你平时想来很辛苦,比我年头见你要瘦一些。”
陈子轻说:“确实累。”
“生意难做。”裴清然充满歉意道,“惘云,昨晚我听我妈说了你受罚的事,我想找继父求情,只是没能见到他。你的膝盖好点了吗?”
“好多了。”
陈子轻心里犯嘀咕(),他在原主的阁楼往这边看⑨()_[((),觉得阴森森的,真正进来却感受不到一丝阴气,整体清亮干净。
奇了怪了。
裴清然把撑在床上的桌子收起来,陈子轻过去帮他。,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裴清然将折叠的桌子放在床里面,笑道,“这样我后面再要的时候就方便拿了。”
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
裴清然虽然瘫在床上,却并不邋遢,被子叠在一旁,穿着整齐,休闲西裤里是两条没知觉的腿。他有个不嫌他拖累自己的妈妈,佣人也有悉心照料,否则哪有这么干净体面的瘫痪者。
陈子轻从原主的记忆里得知,裴清然刚来庄家时就是这样。那时原主是庄予恩的年纪,裴清然也才一十,他们都很年轻。
原主不清楚裴清然的腿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他也没查过,不是很关心这个继兄的过往,他们的感情远远到不了那个深度。
陈子轻的余光瞧见什么,他伸手去把压在裴清然腿下的设计图纸拿出来。
裴清然惊讶道:“原来图在这,怪不得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陈子轻不懂设计,视觉上挺有冲击性。他冷不防地说了句颠话:“你给我设计一个东西。”
裴清然愣了一瞬:“惘云想要什么?”
陈子轻迟疑,想要什么啊……他嘴边蹦出一句:“领带夹吧。”
“好,我给你设计。”裴清然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要有个名字标是吗。”
陈子轻抿抿嘴,原主所有衣物都有“惘”字的刺绣,哪怕是他昨晚丢给周今休的那块帕子上也有刺绣。
对了,帕子呢,周今休没还他,肯定扔哪儿了。
“你看着来,我不急,你什么时候画好了叫人通知我,我让下属来拿走加工。”
陈子轻说着,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他发现了一本经书,就放在几本时尚杂志后面,露出来个角。
上辈子是和尚的陈子轻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清然,你看经书?”陈子轻去把经书拿出来,举着问。
“我不懂佛,只是没事的时候翻翻。”裴清然有几分不好意思,保留着一颗赤子心,“庄老说你每天都抄佛经,我也抄了点,抄得不好,想来是佛祖认为我和它无缘。”
“多抄抄就抄出缘分了。”陈子轻不走心地说着,他的眼角无意间在裴清然的床里面发现了一节犍稚。
连它都有,配套的木鱼肯定少不了。裴清然可不像是随随便便的意思。
陈子轻的直觉告诉他,裴清然和他一样信佛。
难怪他没在一个瘫子身上感应到丝毫阴暗的情绪,都让佛祖给吹散了。
.
陈子轻在裴清然这儿待了没一会,就有一串有力充满朝气的脚步声从外面闯进来。
庄予恩有点喘,颧骨拢着奔跑的潮红:“裴叔。”
裴清然“嗯”一声:“予恩来了啊。”
() 庄予恩捋几下让汗液沾湿的细碎额发:“我来找我爸。”
陈子轻被庄予恩哥们似的揽住肩膀(),听他压低的声音在自己耳旁响着:爸?()?[(),该走了,隙哥跟周秘书在等着了。”
等就等了,下属等老板有什么问题吗,莫名其妙。
陈子轻把庄予恩的胳膊拿开:“没大没小。“
庄予恩以往会不爽地站开点,这次不清楚是哪根筋不对,他竟然再次将胳膊搭上来,把人锁在臂弯里。
陈子轻没有再跟庄予恩较劲,他看床上的人:“清然,我先跟予恩回去了,下次回老宅再来看你,多保重身体。”
裴清然道:“你也是,路上慢点。”
陈子轻走到房门口回头望了眼,裴清然已经将床里面的折叠桌子重新撑起来,铺上图纸,准备继续画图了。
客人的到访并不会给他的生活节奏带来多大的影响,他有自己的轨迹。
.
陈子轻坐上车离开老宅。
庄夫人,也就是裴清然的妈妈站在门口送他,叫他有空多回来。
车子走远,庄夫人的身影就看不到了。
陈子轻有点萎靡地靠着椅背,旁边的少年在刷手机,不知和谁发信息。
庄予恩正值年少,五官还没完全长开,过几年会越发出众,现在已经看出他骨相优越。
陈子轻的脑中一闪而过什么,没来得及捕捉就消失了。他擦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你今天怎么不上学?”
庄予恩把手机收起来:“今天周六。”
陈子轻:“周六就不用上学?”
【说的什么屁话,找茬是吗?】
陈子轻眼瞅着发癫值涨了0.02,他说的不是屁话,是颠话。
庄予恩可怜兮兮:“爸,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不想我跟你回庄园?”
陈子轻看向车窗外。
说起来,他在裴清然那儿没听到一点心声,对方比他身边四人还要沉静。是城府太深,戒备心太重吗?
【什么意思,要我哄?搞得就跟谁稀罕似的。】
庄予恩凑过来:“爸,我……”
陈子轻:“别烦我。”
庄予恩差点让这二个字给整出心梗,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演的情况越来越少,露出的真实情绪次数越来越多。
譬如现在,他的委屈郁闷是真情实意的,并非伪装。
【我说话都不行?】
【之前叫我宝贝,现在叫我别烦。】
【庄惘云究竟是哪来的底气这么作?】
【还是以前的庄惘云好,是个父亲样,现在的跟我班里某个同学有什么区别,做作,矫情,事多,gay里gay气,兔子都知道不吃窝边草,庄惘云连兔子不如,他对身边的下属们乱放电,看来是真的饿久了,饥不择食,什么猫猫狗狗都要啃两口。】
庄予恩凑得更近,运动裤贴着西裤:“爸,你别总往那边扭,脖子
() 容易酸(),你也朝我这边扭扭?(),活动一下。”
这话充斥着低声下气的味道,十八岁哄二十七岁,小的哄大的。
陈子轻慢慢悠悠地转过头,看着把眼睛都憋红了的少年:“儿子,爸爸没有怪过你,更没有生过你的气,你是爸爸的宝贝,爸爸为了陪你久一点都在努力锻炼体质,爱你都来不及。”
他怅然:“爸爸更年期到了,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都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本意是让你在充满爱的家庭长大。”
庄予恩微妙地有点动容。
下一瞬就听见老男人轻轻叹息:“或许爸爸找个伴能好点。”
庄予恩猛地站起来,脑袋撞到车顶,发出“嘭”地声响,他在剧痛伴随的眼冒金星中恶声问:“找什么?”
狼崽子一般。
陈子轻把他拉下来,让他坐好:“儿子,你怎么这么激动?你也希望爸爸找个伴对吗?”
庄予恩捂着脑袋,喉咙里溢出吃痛的闷哼。
【希望个屁!】
【庄惘云找什么伴,老子才不要后妈!】
庄予恩红着眼偏头:“爸,不是有我陪着你吗?”
陈子轻捏他脸:“你一天天长大,有自己的生活,总会离开爸爸。”
庄予恩在一腔莫名的冲动下脱口而出:“我不离开你,我保证。”
“好了,不说这个了,让爸爸看看你脑袋磕没磕破。”陈子轻让他低头,扒开他的发丝看他头皮。
前排,严隙开着车,周今休在副驾敲笔电处理公务,后面的挡板没升起来,只要他们稍微分出点心思,就能将那对父子的谈话和画面尽数接收。
周今休按回车,合上笔电抬起头,捏着后颈转几下,闭上眼假寐。
严隙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
后座的父子俩已然和好如初。
.
少年人磕磕碰碰影响不到旺盛的精力,庄予恩头上撞了个大包,趴在床上享受滚鸡蛋服务。
陈子轻都滚烦了,想把鸡蛋吃掉。
这颠至少值5,但鸡蛋是剥了壳滚的,上面脏死了。
陈子轻在颠值跟洗洗闭眼吃之间天人交战,趴在他眼皮底下的庄予恩翻身,将他拉到床上。他嫌弃地后仰,躲开蹭进他脖子的毛茸茸脑袋。
躲不开就上手推。
庄予恩被推得来了脾气,冷不丁地听到老男人的话声,说的是:“你跟你裴叔一样。”
他神色不解:“什么一样,都是男的?”
陈子轻扒拉他的耳朵:“这个一样。”
庄予恩吊儿郎当地笑起来:“不就是大众的耳朵。”
陈子轻心想,的确是常见的耳朵形状,那他为什么要在看到裴清然耳朵的那一刻,想到了庄予恩呢。
等等!
庄予恩亲爹不会是裴清然吧?!
陈子轻心脏怦怦跳,庄予恩是原主前妻跟初恋所生,关于她的初恋,原主
() 没调查过,记忆里也没相关片段。
前妻早就不在了。她的初恋应该也是华城富贵圈子里的吧,裴清然不符合条件。
陈子轻搓搓脸,干脆做个鉴定好了。
手上能用的全是叛徒,信不过,鉴定结果不可靠,只能是走走过场。
做吗?做!
陈子轻让严隙返回老宅,去裴清然那找他压根没丢的袖扣,趁机拿走对方的毛发。
由周今休经手,秘密进行的鉴定结果很快就被送到陈子轻面前,白纸黑字的显示,庄予恩和裴清然……非亲子关系。
陈子轻谈不上失落,反正他没抱多大希望,他把报告放进了保险柜里,拿出皮鞭等庄矣过来领赏。
.
就在庄矣照常脱下上衣,背身跪在陈子轻脚边的那一刻,虚空弹出个框框。
里面是陈子轻漏掉一次日常任务的惩罚须知——边哭边抽人鞭子。
尬的哦。
好在是限次数的,不是以后每次都要这么做,只要做够十次就行。
比起变仓鼠,这种惩罚已经算是……
仓鼠……
要不养只仓鼠吧。
养仓鼠的话,叫什么呢,苹苹果果?
想吃苹果了。
陈子轻精神恍惚,我不是在做日常甩鞭任务吗,为什么想些有的没的,思维发散到这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