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浮不慌不忙对对又要暴走的发小说:“你妈让我去他房里陪他,我无聊,总要找点事打发时间。”
“操,”迟帘骂道, “我对象是给你打发时间用的?”
“打游戏期间聊了两句而已。”谢浮说, “回酒店找你对象吧,以后谨慎。”
迟帘撑着腿起身,忽然不着四六地蹦出一句:“老谢,你今天晚上来得真是及时。”
谢浮伸懒腰:“赶巧。”
迟帘奇怪地说:“我跟顾知之走的时候,你不是还在江边吗?”
谢浮耸肩:“没意思就先回来了。”
迟帘又问:“你们怎么也住在那家酒店。”
“你在群里发了酒店照,我爸妈让我订酒店,我懒得再找就过来了。”
迟帘被他一说才想起自己发了照片:“老谢,虽然知道你是给我背锅,但是,他妈的,我感觉自己戴了绿帽,亏大发了。”
谢浮忍俊不禁:“那我岂不是亏更多。”
迟帘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咧咧嘴:“也是,你一个直男。”
“走了。”他精神不振地摆手。
谢浮朝他的背影说:“高三期间你们谈你们的,我给你们打掩护,一毕业我就找个时间说我跟他分了,是这样吧,阿帘。”
迟帘扯动唇角:“下学期可上可不上了。”
谢浮说笑:“还是有点仪式感吧。”
“我不认为有那个必要。”迟帘往台阶上走,身形倏地一滞,他回头,眼神看不太清,“老谢,我妈为什么会那么问你?”
“当然是我引导的,我故意看了你对象几眼,露出了点隐晦的紧张担忧。”谢浮云淡风轻,“引火烧身。”
迟帘恍然地啧了一声:“我就说我妈不会无缘无故把你卷进来。”
他想到个挺重要的事:“那你爸妈那边?”
谢浮低头刷了刷手机上的信息:“我跟你对象是假的,没必要拿到我爸妈面前说。”
迟帘浑身松懈下来:“不然你就要白挨一棍子。”
谢浮笑笑:“可不是。”
迟帘回酒店找他对象,他红着眼眶进去,杵在门口不敢往里走。
陈子轻拉着迟帘走到床边:“我都明白的。”
迟帘坐到床上,搂着他的腰埋脸,声音哑哑地说出了高三一年让谢浮打掩护的想法。
陈子轻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确实,迟帘想接下来能在不被爸妈监视搜证的情况下和他谈恋爱,让谢浮做他假男朋友是最好的策略。
问题是,他以后要怎么面对谢浮这个假男朋友。
陈子轻的沉默让迟帘不安,他说:“好啊,我都听你的。”
迟帘抬头看过来,眼里是他喜欢的人,他也在喜欢的人眼里。
“你爸妈不再多想就好。”陈子轻心有余悸。
迟帘低下干净好看的眉眼,委屈地说:“我要是不吸出痕迹就不会有这破事了。”
“向前看啦。”陈子轻安抚着他,“别太自责了,不管是什么变化,都是我们爱情故事里的一部分,无论是好的坏的,想要发生的,不想要发生的。”
“坏的跟不想要发生的必须踢出去。”迟帘孩子气地说。
陈子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指进去点,从他的发顶往下摸到他发尾,指尖伸进他后领:“你回你房间睡觉去吧,要是你爸或者你妈找你,发现你不在,那又有可能出现意外。”
迟帘隔着T恤咬他肚子:“我才来。”
陈子轻只好让迟帘在他这边再待一会,他们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迟帘走之前看了陈子轻后脖子上的吻痕,他沿着那个痕迹吻上去,张口,牙齿细细密密地啃。
陈子轻双手扶在门口的墙上,垂着头随他宣示主权。
迟帘一晚上没睡,又多了一颗青春痘,全在左边脸颊上面,他都这么惨了,还有更惨的在等着他。
谢浮爸妈知道了。
迟帘僵立在酒店饭厅,拿餐盘吃自助餐的住客在他眼前走动,他从头冷到脚。
谢浮端着只放了块小狗馒头的餐盘走到他旁边,低声说:“是你妈找的我妈。”
迟帘的感官逐渐恢复,这不符合章女士的行事作风,别人家孩子成同性恋跟她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她去跟人父母说?
章女士在哪?
章女士在他左前方的一张桌上坐着,同桌的是他爸,谢浮爸妈。
迟帘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抽空,他对象跟他发小,见家长了?
他身子一晃,整个人往前栽倒。
陈子轻及时拉住他,焦急地喊:“迟帘,你怎么了,迟帘?”
迟帘耳边嗡响,他没怎么,他只是想回京市,回到只有他和顾知之的地方。
庐市也行,姑姑不会像他妈那样戳他肺管子。
迟帘以“低血糖发作”打发了两家的家长们,他这顿早饭只喝了点粥,掉头就全吐在了马桶里。
只有他对象注意到了,给他买了一瓶他平时喜欢喝的可乐。
迟帘很怕谢浮爸妈为难顾知之,他不知道那两位长辈要怎么对待把自己儿子“拐”到小道上的人。
谢家家规虽然比不上季家,但谢浮是独生子。
然而令迟帘意想不到的是,谢浮的爸妈竟然没有为难顾知之。
迟帘隐约感觉某个可能被他忽略了,怎么都找不出来,他坐在谢家的私家飞机上面,试探谢浮的妈妈。
“阿姨,谢浮搞基了,你不在意?”
谢母把躺椅调起来:“没有哪个做妈妈的会不在意吧。”
迟帘问道:“那你们为什么支持他?”
谢母忧心忡忡:“不支持不行啊,高三是很重要的一年,不能轻易闹家庭矛盾。”
迟帘没法相信这个理由,谢浮不需要高考成绩。
“你们可以强制地把谢浮绑到国外,或者不让顾知之跟他在一个学校,甚至都能去找我奶奶打个招呼,叫顾知之离开我家,离你儿子远远的。”迟帘留意躺在后面睡觉的对象,音量刻意下压。
谢母说:“治标不治本,我跟他爸都是过来人,像你们这个阶段容易有心理上的小毛病,我们强行把他跟小顾分开弊大于利。”
迟帘眼底流出一丝羡慕,谢浮他妈做事会从他的身心健康出发。
谢浮“弯”了,有“对象”了,没挨棍子。
谢浮的父母为了他所谓的“爱情”,顾虑他的精神和心理情况,哪怕不想他做同性恋,不想他跟顾知之在一起,也不会在明面上做出让他下不来台的事。
迟帘根本想不到发小谢浮本身就是gay,并且半出柜,父母都知道他的性取向,希望他谈恋爱每天能有个期待,如今他终于谈了,怎么可能会反对,要不是不合时宜,谢母都想当着大家的面笑出声。
至于顾知之的各方面条件,那不用考虑,学生青春期的萌动,不是牵扯利益的谈婚论嫁。
谢母长得年轻还美,秘诀就是看开看淡,她说:“我们不能在他们最爱的时候拆散他们,那会成为我儿子心头一道疤,多少年后都念念不忘,不如交给时间,缘分不够自然会散,缘分够拆一次两次也没用,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要走到一起。”
这话里有几个词让迟帘刺耳,他濒临失控地站起来。
谢母疑惑:“阿帘?”
迟帘攥紧手中半瓶可乐:“阿姨,其实谢浮跟顾知之,”
谢母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对了阿帘,我听你妈妈说她接下来会把工作重心调到京市。”
迟帘到嘴边的话瞬间凝住,他快步去找他妈询问。
章女士睡觉被儿子叫醒,她没生气没指责,解释说:“妈妈想有时间能下班回来陪你吃晚饭。”
迟帘尽量沉着气:“我高三要上晚自习,到家都快十点了,吃什么晚饭?”
章女士不认为这是个事:“那我就给你切点水果端到你书房,和你聊两句,你可以说你在学校发生的趣事,不说也行。”
迟帘抿直唇,松开,抿上,又松开,他偏头对着惨白的舱壁:“我觉得没必要,我早就过习惯了,突然改变会影响我的生活节奏。”
章女士幽幽地说:“儿子,你这样想,妈妈多伤心。”
迟帘不再开口。
午饭是在飞机上解决的,两家人围着桌子坐。
谢母接过佣人递的帕子,冷不丁地说:“小顾,你怎么不和我儿子坐一起?”
陈子轻下意识去迟帘那边的脚步一停。
桌上所有人都看过来。
陈子轻如芒在背,他怎样无所谓,他怕迟帘有什么反应。
这时,谢浮不在意的笑声响起:“一个位子而已,坐哪不都是一样吃。”
“是我老土了。”谢母对站着的小麦皮男孩招招手,“小顾,你想坐哪就坐哪吧。”
陈子轻若无其事地坐在了迟帘旁边。
迟帘刚才捏太紧的手指有点痉挛,他在桌底下握住陈子轻的膝盖。
明明是他对象, 却有股子偷情的错觉, 妈的。
两家人正吃着,谢母又不声不响地丢出一枚炸||弹:“小顾,你是不是不能接受烟味?”
怎么还有事?陈子轻放下刀叉,这饭不吃也罢,他做出不解的表情。
谢母笑盈盈地说:“我家谢浮在吃糖戒烟。”
陈子轻:“……”他好像是见到过谢浮吃水果糖,对方压制烟瘾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但喜欢烟味,还会抽烟。
“一定是这样的吧。”谢母笑容温柔,“你比我跟他爸管用。”
陈子轻笑不出来。
两家的男主人在享受午餐,谢母对儿子变成同性恋这件事如此包容开明,还在邻居面前接纳了他的对象,章女士全都看在眼里,她并不发表意见,似乎只要她儿子喜欢的是女孩子就好。
快吃饭的时候,陈子轻被谢母叫过去,一张卡落在他手中,他整张脸麻了。
“这是我跟你谢叔叔的见面礼。”谢母爱屋及乌般说,“小顾,我尊重我儿子的一切选择,他选了你,我们谢家就认了你。”
陈子轻头晕眼花出现了晕飞机的症状:“阿姨,谢浮是独生子,我们要不了小孩。”
谢母眨眨眼:“你们还在读书就想这么远了啊。”
陈子轻来不及阻止,谢母就欢快地喊:“儿子,小顾都想到你们的以后了。”
好窒息啊。
陈子轻麻木地回到位子上面,他的膝盖传来剧痛,迟帘那力道大的,像要把他的腿卸了。
他们回去就吵架,吵完抱一起,四肢纠缠紧密相拥。
床边地上是掰断的卡,床上被子凌乱地堆在角落,陈子轻任由迟帘箍着自己,听他说:“顾知之,我们私奔吧,你带我去天堂。”
陈子轻裸露在外的皮肤是完好的,衣物下完全相反,他被迟帘的气息淹没,费力地思考:“那你等我上网搜一下。”
迟帘埋在他脖子里低声笑起来:“顾知之,你傻不傻,天堂哪还需要搜,天堂不就是你。”
陈子轻怔住了。
迟帘不笑了:“我昨晚梦到我们领证现场,我爸妈跟奶奶姑姑,发小朋友都在。”
陈子轻拍拍他起伏有些乱的后背,美梦啊。
迟帘骂骂咧咧几句,不知道是在骂谁,他骂完了,轻声说:“我不想醒,醒了不快乐。”
陈子轻都要让他箍出一身汗了也没挣脱:“抱着你还不快乐?”
迟帘理所当然地说:“除非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抱着我,一辈子不撒手。”
陈子轻在心里叹气。
迟帘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来了信息,谢浮发的。
大致内容是让他不要多想,他没把气撒在发小头上。发小替他背锅莫名其妙谈了一段同性恋情,已经够憋屈了。
迟帘进到陈子轻的衣服里,趴在他身前,小孩一样慢慢陷入沉睡。
又去找美梦了。
这趟旅行回来,陈子轻有了假男朋友,他还要适应偶尔在家看见迟帘爸妈。
有谢浮打掩护,陈子轻跟迟帘没有被家长盯上,但迟帘还是在手机上安装软件,在家里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没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安装了监控。
没安装,家里是安全的,只要避开家长,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亲密。
然而酒店的变故和谢浮男朋友这一身份牵出的影响是无形的,迟帘每天都在失控的边缘游走,陈子轻时刻绷着。
期中陈子轻没考好,他给原主奶奶打电话,说自己成绩垫底。
顾奶奶在吃进口的药,身体好了些,她把孙子报的各科成绩写在本子上,话里没半点失望:“你在京市一中垫底不是很正常吗?”
陈子轻哑口无言,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