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有‘生命’,也应该有语言。”
楼苍长而直的眼睫已经覆上一层浅浅的霜,衬得他像个雪里的漂亮精怪。他语调平淡,问,“草的语言是什么?”
小草:“……”
楼苍:“我可以学吗?”
小草:“……”
楼苍:“不愿意吗?抱歉,打扰了。”
小草:“……”
这个傻大个好有礼貌。
感觉不会说话,都,都是自己的错了呢……
*
在熟悉的寒冷与寂静之中,楼苍等待了又三轮日月,然后又听到了洞口杂草被拨开的窸窣轻响。
他睁开眼,冰渣子从眼睫挣脱掉落,视线移到洞口。
白鹰与白鹭没有来,但来了个图妄峰的弟子,站在门口用懒散的语调通传道:“大师兄,今日宗主召集三峰主剑人有要事在正阙相议,请速速前往正阙。”
楼苍从苦寒潭站起身,僵硬的关节挪动起来让他更像一只木偶了。他拍了拍衣角的冰渣,离开苦寒潭。
正阙之内雕栏玉砌,云雾缭绕。
三峰几十位弟子已经有序排好。宗主薛旗风一身白衣裹金边端居最高位,三峰长老在旁侧坐着,穆玦负剑抱着手臂站在谢薄云身后。
这一批多是才入宗不久的弟子,对他们而言,虽然自己的属峰来时就有划分,但因他们并非亲传弟子,通常没有机会见到各峰的主剑人。
趁此机会,他们正悄声观察着三位剑尊。
“你快瞧,右侧那位,布鞋、灰褂、斑白头发,看起来最不显眼的是青山剑尊,乃是守无峰主剑人,名雨来佳。”
“哦哦,多谢师兄!青山剑尊身边的那位呢?”
这说的便是谢薄云了。
他生就一副极好的皮相,因常年不见光而显出几分病态的苍白。也许因为在图妄峰的霜雪中侵染许久,以至于眉眼都似乎带了一层凛冽的薄冰。
弟子把声音压得更低,“谢薄云,问尘剑尊。”
谢薄云向来享有盛名。曾经是天才剑修的盛名,后来是傀儡修士的盛名。
有人小声咕哝,“他都不再修剑了,也能称为剑尊?”
旁人大骇,“这是什么话?谢剑尊对宗门的贡献良多,自然值得这个称号!”
语罢身体立得板正,就不再同他说话。
无相宗内宗规森严,编排、妄议尊长,要是被隔墙有耳听了出去、传了出去,必然免不了正明堂一顿刑罚。
谢薄云知道他们会在底下议论什么,敛眸不语,消瘦的手指却紧紧扣住机关椅,用力到青筋暴起。
明朗的光线更将他人来回扫视的或好奇、或讥讽、或揣测的目光显露无疑。谢薄云身上酝酿起难以克制的阴郁气息,翻滚的浓烈灵气在他身侧翻起罡风,而后被一道懒散的女声压下去。
“问尘,多年不见,似乎唯有脾气见长啊。”
楼苍踏入正阙刚巧听到这句话,他抬起眸子望了一眼。
那女子坐在谢薄云左侧,坐没正行。正是清霜峰主剑人,阚灵越,道号饮风剑尊。
薛旗风对他们之间的火光四射视若无睹,见楼苍缓步而来,板起来的脸扬起一抹微不足道的笑,道:“楼苍来了?”
楼苍抱剑低首,微微示意,而后一步步走到谢薄云的背后站定。
他的身上还带着刚从苦寒潭出来的极寒之息,路过时带起的风都足以令人打个寒战。穆玦没带眼罩的半边眼睛不悦地瞥他一眼,往旁边走了两步。
几乎肉眼可见的,楼苍出现之后,谢薄云的气息变得稳定了许多。
楼苍所在之处,就是他的安全感栖息之地。
“肃静。”薛旗风道,“人已到齐,有些事情是时候昭告诸位。”
“诸位都知晓,无相宗只有守无峰有出山历练之传统。但经过青山剑尊与本宗主促膝长谈,我们的观念达成一致。外出历练对诸位而言多有裨益,确实不可故步自封了。”
大家心里叫苦连天,面上去不敢显露分毫。
青山剑尊拂着自己的大胡子,对着众弟子哀怨的目光笑呵呵,明晃晃的“能拿我怎么办”,颇有点老顽童的意思。
薛旗风安排道:“此次我从各峰遣派十人,由楼苍、穆玦带队,去往梦魇池沼历练。楼苍,带出去这三十弟子,你可要全须全尾地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