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细声细气地叫,伸出爪子推楼苍的胸膛。而后发现这只该死的人类,胸膛竟和铜墙铁壁似的推不开,就开始挠,不依不饶地抓,锲而不舍地咬,把他的衣服抓出流苏。
白鹭不知道是小猫更好笑,还是楼苍那副仿佛被定身的笨样子更好笑,总之笑得眼泪一直掉,直不起腰。
白鹰常常照料这些小毛孩,深知他们看起来毛茸茸,爪子却不好对付。于是上前来把猫抱走了,问他,“疼不疼?”
没有人这么问过楼苍。
他摇头,说,“不疼。”
不疼的。
傀儡不会疼。
面对刀光剑影他都不会疼,幼猫那微不足道的爪子怎会让他疼。
但他还是因为白鹰下意识的关心,有些陌生地陷入恍惚。
白鹰把小猫的情绪安抚下来,对他说,“你要不要再试试?”
楼苍对要不要,好不好,行不行,这种句式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说,“要。”
怎么会有人木着一张脸说要的。
白鹰勾着嘴角,琥珀色的眼睛乘着徐徐清风和盈盈笑意。他把猫咪交到他怀里,果不其然,楼苍的反应又僵住了。
他没怎么抱过活物,他的怀里向来只有剑,还有死人。
白鹰说,“不是这样。这种姿势抱得小猫会不舒服,可能会抓人。”
他示范了一下。
楼苍在这方面可以说是最愚笨的学生。白鹰无奈道:“冒犯了。”
他凑近调整楼苍的姿势。楼苍就像提线木偶似的,任他摆动。
小猫咪好像舒服了,在他怀里安家,毛茸茸的尾巴一下下地扫着他的手腕。
白鹭问,“它今日怎么这么乖?”
白鹰捉住猫咪的尾巴,讨来猫咪更频繁更用力更不爽的摆动,说:“才不乖。吃了我十条小鱼干,威逼利诱了一番才肯来。”
“楼师兄,我也想玩。”白鹭说,“到我了吗?到我了吧。”
楼苍的视线一直看着猫,忽然感觉有人靠近,不知道怎么的,竟抱着猫躲了躲。
白鹭如遭雷劈,明朗的一张脸低沉,眼泪居然这样迅速就能一颗颗掉下来,郁郁道:“今日你为一只猫躲我,明日就会为一只狗躲我。很好,咪咪,我已留你不得了,为博楼师兄宠爱,我必杀之以除后患。”
小猫:“喵?”
楼苍:“我……”
白鹭真闹人。一点也不像他的名字那般娴静。
哪怕楼苍受得了,小猫都受不了了。腿在楼苍怀里一蹬,爬到了白鹰的肩膀。葡萄眼盯着他的金羽发饰,顺着白鹰的头发就往上爬。
“哎、哎哎,疼……”白鹰耳朵都被他抓红了。
白鹭哭不下去了,露着一双眼在楼苍肩膀闷着笑出声。
白鹰:“现在笑我,待会就轮到你。”
白鹭:“我才不肯让他骑到我的头上来!他内急怎么办?”
白鹰向来整齐的头发被小猫抓得乱糟糟,这时候小猫已经攀登到了他的头顶,踩着他的发冠四处张望,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
白鹭忽然道,“这小猫还没有取名字呢。楼师兄,你可有什么想法?”
叫咪咪只是因为全天下的猫都可以叫咪咪而已,并不是小猫的正式姓名。
楼苍摇摇头。
白鹰把小猫抱下来,捏捏猫咪耳朵,被它一扭头咬住了。这小猫虽然娇气又调皮,但是却极有分寸,尖尖的牙磨着白鹰,并不下力。
白鹰见状道,“是只顽皮鬼。”
白鹭道,“不如就叫小顽皮?”
他们又一起看向楼苍。
楼苍隐隐知道他们在征求他的意见,就点点头。
白鹭挠它的下巴逗弄它,“小顽皮小顽皮,幸会幸会。介绍一下,青脸面具这位是大顽皮,我是中顽皮。”
白鹰知道他没好话,但还是问,“我呢?”
“你是臭顽皮。丑顽皮。烦死人顽皮。”
“好弟弟,你真是会取名字。”
“好哥哥,你喜欢便是弟弟的荣幸。”
小顽皮并不懂人类嘻嘻哈哈些什么,他喵喵叫试图掺合进来,最后只和楼苍冷冷清清的眸子对上。
它好奇地歪歪脑袋,楼苍也下意识跟着歪了头。两双乌黑透亮的眸子,这样看来竟然如此相似。
小顽皮不懂,楼苍其实也不懂。
人和动物是无法理解彼此的,那么为什么他们还这么热衷于缠着小猫说话?他们明知道小猫听不懂。也无法从小猫那里得到回应。
“喵喵?”小顽皮从白鹰的怀里跳到他的肩膀,蹭蹭他的脸。
楼苍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为不会思考的傀儡,已经在今天思考了太多次。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莫名地就伸出手。
小顽皮知道又有人类需要宠幸了,嗅嗅他的味道,然后眯眼蹭了上去,薄薄的耳朵在他手心被压扁。
又立起来。
压扁。
又立起来。
楼苍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明明是机械性的动作,却神迹般令人“想”一直重复下去。
终于把小顽皮惹生气了,它咬住了他作怪的手指。然后也许知道自己做错了,有些心虚地把他的手指头吐出来,安抚性舔了舔,还会掉头去看楼苍的脸色。
毛绒绒,轻飘飘,瘦骨嶙峋。
很脆弱。
但是……
但是什么呢?
楼苍没有头绪,抬头看了看太阳。戴上面具之后,视野便被面具所局限,他抬起头的时候,除了太阳,余光中空无一物。
白鹭也抬头看,说,“今天阳光真好。”
楼苍看向他,竟然问,“有多好?”
该怎么才能形容阳光好呢?
白鹭严阵以待思索片刻,然后说,“很好很好。”
白鹰手中折扇摇啊摇,吹得他发丝微微飘起,眉眼温润,如暖玉生光 ,慢声道:“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楼苍不再询问,再次抬头看向秋日的阳光。
他想和他们感受一样的太阳。
却不知道一样的太阳,已经照到他的身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