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折子里讲的并非楼苍的英勇,而是他的惨无人道、他的冷酷无情,他视生命与道义的难处于无物、背弃了千人悲绝请命,不通人性。
白鹭的视线再往周遭扫了一圈。理清缘由之后再看,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不染尘和兰歧城只隔了一条河。楼苍的剑上沾染多少兰歧人的血呢,能让他们在楼苍路过的时候甚至连一盏灯都不点。
穆玦终于对他的反应满意了一次。
他嘴角一翘,好言相劝,态度称得上一句苦口婆心:“他就是这么一个罪孽深重之辈,所有人讨厌他都无可厚非。白师弟下次也少费心力给他出头了。你背后虽是清霜峰,但宗内树敌,帮的还是个白眼狼,对你而言可捞不着半分好处。”
他的语气很能迷惑人。这般情真意切、关切万分,好似当真撇开私心,为人着想。
姚雪枝听得想连连点头,又下意识觉得不对。
“有人恨他,我自是可以理解。只不过与我何干。”白鹭说,“楼苍的剑是很厉害,但还没杀到我头上来呢。”
姚雪枝又听得想连连点头,却也下意识觉得不对。
大抵是从来没人这么说过,如楼苍竟都多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那天很远?”穆玦弯着眼睛,语气惋惜,“听过一句话么。‘无情至剑道,三纲皆绝,五常尽灭’。你以为楼苍一来就是天资傲然、了不起的大师兄?他可是镇压不染尘暴.乱之时,手刃自己师妹当日顿悟的。”
嗯?
白鹭懒散的眸子一定,扬了下眉。
这一出戏,可没在任何一本折子里唱过。
“师妹?”白鹭看向楼苍,“也是问尘剑尊的弟子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楼苍向来没什么变化的脸上居然有些波澜。怎么形容呢?白鹭觉得,那差一点就能被称为一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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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意到白鹭探究的视线,他眼睫低垂,开口说了一个名字:“朝露。”
白鹭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倒是穆玦反应很大。
明明自己提起时口吻都轻飘飘的,却奇特地不能接受楼苍镇静的语气。他变了脸,讥讽道,“师兄原来能记得自己剑下亡魂的名字吗?记性不错嘛,真是了不起,我都想写块牌匾嘉奖你了。”
哎哎。怎么又吵起来了。
白鹭目光在他们之间兜兜转转,只是这次没顾得上插手,仍在兀自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话本看多了,折子听多了,脑子里想的都是些烂俗故事。正思索,忽然撞上穆玦的目光。
“白师弟,我好言相劝,你何苦不听?”穆玦端起自己的师兄架子来,谆谆教诲般的口吻,高高在上的怜悯从他翘起的嘴角泄露出来。
“你平时待他再好,他取你性命时都不会有半分犹豫。为名来啦,为利往啦,无论人命抑或情感,都无法令他停下杀戮的脚步。没必要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白鹭看向楼苍。
秋风萧瑟,把他的发丝和衣袂都扬起来。在乱叶和飞舞的发丝间隙,他安静无言,没有反应,也没有表情。
也许在默认穆玦说的是对的。又或者他根本没听到穆玦说了什么。人间对他而言,是否空无一物?
白鹭忽然觉得这个大师兄的性格怪有意思的。要是他是穆玦,费劲想砸破一块石头,但这石头顽固,千年不动,想想他都要气死了。
哎,还好他不是穆玦,还好他是白鹭。
他发完呆,回过神,发现穆玦还在讲他的故事。
“我跪下来求他晚一点去,哐哐哐,磕了满头的血,不敢停。”
“没人能阻止他。楼苍可真是心急。约莫知道此战是他竖子成名的好时机?最后确实成名了,天下骂名而已。”
穆玦说着说着,神色就显出本真的沉郁和蔑视。
他能把楼苍那时候的表情记一辈子。
那双琉璃眼里映着大人物们的卑躬屈膝,映着众生的血泪,却静如玄岩,不动不乱。
姚雪枝不知道被哪儿感动到了,抽抽噎噎的。白鹭瞧着她,强行把她嘴角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