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未歇,血腥味在大雨冲刷下仍经久不散。骨峭狂风伴随怪物最后一声咆哮终止,永无止境的战斗终于画上休止符。
楼苍放下滴血的剑。
闪电劈裂整个天空,照亮雨竹坡。断裂的爪牙、撕毁的藤蔓在地上蠕动,黑雾狂生。
这些是受“障眼”影响发生异变的非人生物,比寻常魔物难缠得多。
楼苍满身血痕,雨水从斗笠边缘坠连成线。黑眸静垂,比这个阴鸷的雨夜更令人不寒而栗。
倏然,竖立的黑色空洞在他的背后阖上,变成一线雾气。
此即障眼。
此时,这只“眼”已经合上,却仍透着诡谲、神秘,不详之息。
楼苍收剑,水珠顺着发丝滴落,“休息吧,小师弟。”
穆玦卸了力道。用力过度的双腿骤然失去支撑的力量,他踉跄倒了一下,扶在树边喘气,嚷嚷,“累死了累死了。”
冰冷的雨丝打在他的脸上,就这么意识模糊许久,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穆玦侧目去看,眼罩因过于湿润糊住眼睛,他勉力抬手,好几下才拽开。睁眼后,透过视野的一片红影看到楼苍。
雨声嘶哑,竹林曳响,杂草乱竹在漆黑的的夜色中狂舞。楼苍没有休息,拨开雨幕在四周巡查。
穆玦盯着他的背影看,扬了扬眉毛。
让他苦不堪言的三天两夜里,楼苍挥剑的力度如一,方位未错一步,连呼吸也没乱一下。
可真厉害,真不愧是无相宗扬名立万的大师兄。
穆玦笑出声来。
“这里有人。”楼苍说。
穆玦甚至没看到人影,便按了按酸痛的脖颈,习以为常道:“你动手还是我动手?……算了,你来,我好累。哎呦。”
他们在此地祓障已有五日。五日障气影响之下,除了有所准备的修士,哪里还有“人” ,应该已经是个异变的活死人了。
而活死人,不论老弱病残,就应该斩草除根。比起道德的谴责,他们无痛觉、不死不休的特性和强大的感染力才是实打实的威胁。
楼苍没回答,只是从角落草垛堆里拎出个人。
是个小女孩,蓬头垢面又瘦弱,小鸡仔一样在他手里战战兢兢,两手紧紧捂住嘴巴,发出抑制不住的恐惧哽咽。
穆玦实在使不上力。他甩甩剑,柱在手里当拐杖,踉跄走过来瞧她,看到新玩具似的,语气竟是很惊喜,“呀。还是个小孩?真稀奇。”
小女孩看到他,更绝望了。
这两个男人,一个冷得掉渣子,另一个是半脸全是疤,都不像好人!
穆玦观察着她。
女孩的脸上和身上暂时还没出现活死人的特征。不过想也知道,她活不了多久。
障眼中的障雾异化人的躯体之前,必先摧毁人的心智。这样的反应特性,在孩童身上体现得尤其残忍。他们的躯体支撑不到异变的结束,会在剧烈的痛苦下离世。
修士祓障的目的就在于,在他们异化的开端就斩除威胁,同时将他们从痛苦中解脱。
大雨淅沥沥,竹叶狂摇,催命符一样呼啸压抑。
“小孩,遇到大师兄算你倒霉。哎哎呀,别哭,哭没用哦。知道何为‘至剑无情’么?”穆玦像个寻常的邻居哥哥似的逗趣调侃,“大师兄,你待会下手可要轻些,小孩子最受不了疼了。”
他话音落下,稚嫩的躯体受惊,痉挛似的颤抖。
大雨滂沱,雷声撕裂苍穹,恍然中有地动山摇。
楼苍不知道吧。他死人一样毫无灵魂的眼睛,是浑身上下最令人畏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