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被称为“四师叔”的男人满脸烦躁:“我路过——怎么,你家少君终于想通,要同我道歉了?”

“呃……”长空讷讷道,“不是。”

四师叔——徐南衔翻了个白眼,拂袖就要走。

“四师叔留步!”长空急忙拦人,“白日同您吵了一遭后,少君便在寒潭反省,定是知晓今日恶语伤人是他不对。”

“放屁。”徐南衔毫不留情拆穿他,“他知道‘反省’俩字怎么写吗?指不定气得跺脚骂我,骂累了才回去。”

长空一噎。

徐南衔说起这个就来气。

“他放着好好的闻道学宫不去,硬是要跟着那什么……那兔崽子叫什么,哦,戚简意——跟着戚简意去那什么寒山破学宫,我骂他几句又怎么了?!”

长空悄摸摸道:“您不光骂,还把戚少爷打伤了,少君这才……”

“我打死他!”徐南衔怒道,“要不是他撒诈捣虚,你那好少君怎么会如此瞎眼盲心?!寒山学宫在观涛榜上勉强挤进前三,我闻道学宫呢,那可是连续二十年的榜——首!榜首!”

长空忙安抚他:“四师叔息怒,少君自幼没怎么出过门,怕是对观涛榜不怎么懂,您好好同他说便是。”

“我来得及和他好好说吗?”徐南衔冷冷道,“我今日到的时候,那混账东西已拿着自己的本命玉印去寒山学宫的榜帖上印了。”

……所以他二话不说,拔剑一剑击碎寒山学宫的榜贴。

剑势余威未减,将一侧的戚简意重伤呕血,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剑。

夙寒声因身中剧毒甚少出门,几个师兄师姐——除了徐南衔外全都自立门户,只有戚简意时不时来应煦宗陪他。

让不谙世事的小少君动心简直轻而易举,更何况两人还有长辈定下的婚契。

夙寒声见戚简意被伤,当即气得同徐南衔大吵一架。

长空茫然道:“我瞧戚少爷对少君似乎也有几分真情。”

“真情个屁。”徐南衔嗤之以鼻,“戚简意根本对他没男男情爱之意,也就他那个榆木脑袋不开窍!”

骂完后,徐南衔转身就要跑,省得夙寒声出来和他吵架。

——那小兔崽子伶牙俐齿,他有点吵不过。

“四师叔!”长空赶忙又去拦人,“我找您来真的有大事——少君的伴生灵有了异动。”

徐南衔本来不耐烦极了,乍一听到“伴生灵异动”,眉头狠狠一皱。

“当真?”

“真真的!”

夙家血脉特殊,降生之日必有「伴生灵」相随。

夙寒声的伴生是一棵灵树,根系同主人神魂相连,若是伴生灵有异动,主人必定遇到危及性命的险境。

“怎么不早说?!”

徐南衔再也顾不得同夙寒声的置气,当即沉着脸一脚踹开紧闭的门扉。

——只是门扉里面似乎被藤蔓层层阻挡,徐南衔猝不及防,差点把腿给踢折了。

徐南衔:“……”

原地蹦了两下,徐南衔脸都绿了,凶狠看向长空。

长空:“……”

长空面无表情地心想:“我自幼父母双亡被仙君救下性命拜入师尊门下谁料没过多久玄临仙君便陨落只留下身中剧毒的少君一人困在寒茫苑无法出远门好惨啊好惨啊太惨了没有人比少君更惨的了我得哭一哭。”

几乎转瞬间把从小到大遇到的悲惨事全都想了一遍,长空才强行憋着没有笑出声,省得被四师叔当场谋杀。

紧闭的寒茫苑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嗡鸣,连带着背靠山峰也跟着地动山摇,巨石轰隆隆滚落。

轰——

寒茫苑上空,遮天蔽日的伴生树好像受到惊吓,明明是树木却发出诡异渗人的惊惧惨叫。

徐南衔脸色一变,抬手击出一道灵力,暴力破开寒茫苑的门扉径直冲了进去。

“寒声!”

满是寒霜的寒茫苑此时遍地都是枯黄落叶,宛如久不住人的鬼屋,最中央的参天大树主干疯了似的发抖,好像从险象环生中走了一遭,惊魂未定。

长空照料夙寒声十几年,还是第一次瞧见伴生树这番模样,吓得小脸都白了。

徐南衔见伴生灵的主干逐渐干枯,神色惊惧脸色煞白,急忙去寻人。

突然,“哗啦”。

一阵破水声,满是寒霜的幽潭边猛地伸出一只惨白的手,艰难攀着石头往上爬。

徐南衔想也不想地快步上前扣住那只手,用尽全身力气强行将落水的人拖了上来。

“夙寒声——!”

夙寒声浑身发抖,一身霁青流云纹单衣被浸得湿透,隐约可见少年人纤瘦孱弱的身体,他呛了水,半伏在地上喘着,长发上水珠一滴滴顺着发梢往下砸。

“咳咳……”

徐南衔本以为只是普通落水,但细看下夙寒声的脸上竟然泛着死气,当即又惊又怒:“蠢货!这么浅的潭也能落水?!”

夙寒声还在咳,一时半会说不了话。

长空脸色煞白地扑过来,将外袍披在他肩上:“少君!”

夙寒声被冻得肩膀直抖,好一会眼瞳才聚焦。

他茫然看着面前的徐南衔和长空,像是呆傻了般,呢喃道:“四师兄?长、咳咳……长空?”

徐南衔见他无碍,气得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那寒潭是给你压制「跗骨」毒用的,你当什么了,温泉沐浴吗?浅得只能洗脚的潭也能差点溺死你,天底下也就你有这种本事了……”

夙寒声像是没听到他在骂什么,讷讷道:“你还活着?”

徐南衔更气了:“怎么,你还想咒我死不成?我告诉你……”

数落的话还没说完,夙寒声突然踉跄扑到徐南衔怀中,将他撞得一个趔趄,差点往后仰去。

“师兄……”

“现在知道认错了,早干嘛……”

徐南衔眉头紧皱,薅着夙寒声后脑勺的湿发强迫他抬起头来,数落的话戛然而止。

徐南衔从小看着夙寒声长大,从来不知道这没心没肺的小混账……

竟然会哭?

不是卖乖装可怜时的假哭,那双天生冷情的眼眸像是屋檐边的雨水,簌簌而落。

徐南衔一愣。

夙寒声神魂未稳,奋力伸出手哆哆嗦嗦地去摸徐南衔的脖子,又捧着他的脸又哭又笑地喃喃道:“师兄还活着……”

徐南衔的怒火不知怎么就发不出来了。

他眉头紧皱,抬手将夙寒声脸上的泪水擦去,难得放轻声音。

“萧萧,到底怎么了?”

夙寒声拽着徐南衔的衣襟发着抖,听到熟悉的乳名,突然失声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