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上到皇帝太子,下到皇后贤妃,全都心事重重,互相隐瞒又戒备,麻烦缠身,又谁都对秋东这人没戒备,正是离开的最好时机。
秋东给他们彼此种下了怀疑和仇恨的种子不算,为了保险起见,又特意吩咐管家:
“将冯少平有孕之事透露给皇后和贤妃知道”。
也算给正沉浸在美梦中的皇后找点事做转移注意力。
管家眼皮子一跳,从没发现他家主子心眼儿竟然能这般小,护犊子到锱铢必较。冯家这位大姑娘近日许是因着有孕的原因,行事低调的很,寻常见不到她的影子。
若不是他们的人一眼不错的盯着对方,还不能察觉对方已经有孕的事实呢!当然这个消息或许连冯家自己人都被冯少平隐瞒的很好。
原以为主子忙着大事,把这位给忘到后脑勺了,谁知竟是在如此紧要关头又给提溜出来,也算冯大姑娘倒霉,当初不留余地的得罪自家主子,只能说自求多福吧。
太子妃婚前失贞,珠胎暗结,即便失贞的对象是太子,腹中胎儿亦是太子所有,放出去仍是一件足以叫皇室没脸,足以让太子妃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丑闻。
这个人还是皇后亲自替太子选定的,皇后知道了会怎么做?无非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面上把事情糊弄住。亦或者直接撕破脸,反悔抗旨,断了这门婚事。
不管哪种结果,对皇后都是不小的打击。
可不管哪种选择,有皇后这么个恶婆婆压着,冯少平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当然了,皇后大概率是会选前者,去子留母,压下丑闻,让一切明面上顺利的进行。可贤妃是不会让皇后如意的。
“算是一报还一报。”
秋东就是理直气壮这么想的,都要走了,自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仇恨不能留着过年。
果然,皇后知道这个消息后惊疑不定,压着脾气,唤来太子询问:
“那些是否属实?”
这种事没办法否认,是真是假唤人来一验便知,太子悻悻的摸鼻子,私密事被长辈知晓,还问到他跟前来,面上有些羞赧:
“孩儿心中抑郁,多喝了两杯,一时没把持住,谁知就那么一回,竟是就有了。”
胡说!
皇后在心里大声反驳,太子是她生的,她还能不了解?是个在女色上来者不拒之人,一旦沾手,哪有一回便止的道理。
但这种事不适合她这当娘的和儿子讨论,她只道:
“好生糊涂,有了身孕不想办法处理,将来必定后患无穷,儿啊,这种事母后不问你,你竟是还打算帮她一起瞒着吗?你跟母后说句实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皇后这一刻突然觉得这儿子陌生的可怕,自小长在宫廷的孩子,怎会如此天真愚蠢?即便现在开始走礼,紧赶慢赶,等六礼走完抓紧成婚也得小半年。
那都快到生产的时候了,让太子妃顶着大肚子进皇家门?
是想笑死谁?
就算想办法毁了这门婚事,这个孩子也不能留,免得成了冯少平辖制太子的工具。
皇后没办法埋怨自己的孩子,心里恨不能将勾引她儿子的冯少平千刀万剐。是,太子是在女色上没有节制,但他往日会对那些贵女们动手动脚吗?从不!
要是她冯少平洁身自好,严词拒绝了太子,太子还真干不出霸王硬上弓之事。这一点上,太子将他父皇像了个十成十,都酸文加醋的讲究什么你情我愿。
心里恼怒的狠了,面上还不能表现的太过,只殷殷盯着太子,等一个答案。
太子能说什么?
说他也是近两日和冯少平见面,干柴烈火,想和她亲近一番,结果对方一反常态的拒绝了他,他察觉不对,几次追问,才得知冯少平有了身孕吗?
他当然知道那孩子不能留,可那女人不知怎么想的,竟一口咬定要生下孩子,两人因此发生争执,闹的不欢而散,这几日都没见过面了。
原本这事交给母后出面处理是最好的选择,可他因为近日外面的传言,本就对自己的出身有几分无法对人言说的怀疑,便对皇后生出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似有若无的防备,自然便没有对她讲。
偏这些都是无法对人诉诸于口的隐秘,他只跟往日一般,讨好道:
“母后,孩儿这不是觉得办了蠢事,不好意思叫您知道嘛!”
事已至此,明白太子的态度,皇后也可放心安排了。
贤妃的心情与皇后截然不同,她得到消息后叫人暗中盯着冯家的一举一动,抢先皇后一步,将冯少平接触过的大夫,用过的药全部收集起来,静静蛰伏,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给与皇后和太子致命一击。
“一辈子掐尖要强,打了一辈子鹰到头来被鹰啄了眼,皇后可真给自己选了个好儿媳,苍天助我,呵!”
各人都有事忙,秋东也不着急,该干嘛还干嘛,即便被皇帝冷眼相待,复又扔回家,身无官职,也丝毫没影响他的心态。
皇帝撤了他粮草督运的职,他还是正儿八经的太学博士呢,转天就胳膊底下夹着书,施施然去太学给人上课去。
对于秋东的出现,不管是学生还是与他相熟的同僚,乃至于祭酒老先生都很欢喜,他们都听说了这段时日发生在秋东身上的高潮迭起的事,堪称一波折,精彩程度远超二流话本子。
怕秋东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之下,心情抑郁,有同僚还私底下劝他:
“如今大家都知道你家长安是个再好没有的孩子,再无人质疑他的人品与你家的家风,即便冯家女要成为太子妃,也丝毫于长安的名声无碍,这几日有不少人从我这儿打听长安的婚事呢,这便足矣。
至于其他官职之类,于你的性子而言,原也没那么重要,你放开怀抱,安心在太学教书,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忧心秋东先得了陛下赏识身居高位,又被陛下厌弃门前冷落,前后落差太大无法接受。
秋东很自然的受了这份好意,傍晚还请几人去太学外面的小酒馆儿喝酒,从日落时分到宵禁,几人聊得兴尽而归。
改日见了祭酒,老人家笑的一脸褶子,弯着腰,背着手,走在前头,很傲娇的对秋东道: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教书,也该磨一磨你身上这惫懒的性子,若这份儿气魄能用在旁的地方,你也不必成日窝在小小的太学虚度光阴,说到底还是太过懒散了些。”
老先生早年收秋东做弟子那会儿,就觉得这学生不该是这幅飘然于世外,万事不过心的性子,将来必定得有一番大作为。
他老人家一生阅人无数,从没看错过谁,可熟料竟在小弟子这里惨遭滑铁卢,二十多年过去,这小弟子也就这段日子长出了獠牙,还是咬完人后立马又缩回去的那种。
弟子持身正,不计较得失,不看重功名,大起大落后还能回归本心,老先生其实挺高兴的,偏偏嘴上不说。
秋东便板着一张脸问老头儿:
“那学生再回去?回去求一求陛下,说不定他老人家看在学生听话的份儿上,还能赏学生一官半职。”
祭酒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溜溜达达走前头不太愿意跟这个叛逆学生讲话的样子。
秋东又嘻嘻哈哈的靠上去,装模作样道:
“您可真难伺候,嫌弟子不上进的是您,弟子上进了不高兴的还是您,您说说,您这样的先生,除了我这脾气好的弟子,还有谁能受得了您?”
祭酒被说中心思,还没来得及恼怒,就被秋东从袖中摸出的东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月春!”
巴掌大的一小坛,秋东扒开酒塞在老祭酒的鼻尖一掠而过,老人家什么烦恼都抛诸脑后,眼里心里就只剩下月春勾人的香味儿。
还嫌弃秋东碍事,拿了秋东孝敬的好酒,迫不及待摆手赶人。
“见了你就烦,快滚快滚!”
行吧,看老人家这精神劲儿,最起码还有二十年好活,秋东也就放心的滚了。
这日晚间门,秋东为学生解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得了学生真心的感谢后,如往常一样,在太学门口买了两个蔡记烧饼,被老管家亲自赶马车接回家。
路上还遇着个从书肆出来的同僚,顺道儿捎了对方一程,两人分别时,对方还很热情的说明日要带家里托人送来的特产给秋东尝尝,希望秋东莫要嫌弃。
秋东也很爽朗的表示:
“正好,我自家种的菜也熟了,回头给你带一筐尝尝鲜。”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暖洋洋的照在人脸上,说不出的惬意,只让人觉得明儿又是一个艳阳天。
可到了夜里,老管家急匆匆进了书房,将一封短信递给秋东,兴奋道:
“主子,成了!”
是成了,随妙法禅师去丘城的人,终于借着身份便利,偷到了丘城的军事布防图。
布防图一到,接下来肯定要攻打丘城。
一旦丘城陷落,迟早会查到秋东身上,此时不走,可就真永远都别想走了。
“好,这就出发!”
这夜,一行人拿着贤妃娘家董家的身份令牌,十分低调的乘马车来到东城门口。
城门官见车上并没有能表明身份的标志,马车后一众奴仆打扮的人却各个下盘极稳,太阳穴凸起,即便安静的跟在马车后面,也无法让人忽视他们的存在,知道对方身份不简单,提高警惕的同时,依例上前问询。
从黑黢黢的马车里无声递出一个令牌。
城门官小心接过令牌一瞧,竟是董家!
贤妃娘娘的娘家,董家!
这城门官正好是董家旁支,因着走了嫡枝的路子才得了这个差事,自然对主家的令牌熟悉无比,对主家发生的事也有所了解。
知道主家近日因皇子的事不得安宁,深夜这番装扮出城,又挑了自己执勤的时候,自然是不想叫别人知晓行踪的。
原本要问的话一并给咽下去,双手恭敬的将令牌送还回去,叫人打开城门放行。
马车哒哒出了城,城外庄子上早有人备好良马等着,伪装成奴仆的暗卫们无声上马,中间门马车里的人一声令下,所有人瞬间门打马扬鞭。
即便是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依然能从马蹄的雀跃中感受到他们归家时迫切的心。
马车被秋东做了改装,铺上厚厚的褥子,依然有些颠簸,但此时车内顾长安兄妹都顾不得关注其他,双眼放光的盯着他们的老父亲。
顾长安知道他们老顾家的真实身份,对今夜的行程略有猜测,心跳都跟着加快了几分。
顾长念一无所知,但不妨碍她觉得这种行为很刺激,只要和父亲兄长在一起,管他去哪儿呢,反正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在顾长念这里,高个子就是他爹。
她兄长勉强算半个吧。
掀开车帘往外一瞧,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瞧不清。朝她爹身边凑了凑,挨着坐下,好奇道:
“爹,我们这是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