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秀才老爷 前往荣州

当时谷禾谷穗也在场,真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咫尺天涯,一堵墙,一道门,却是人为隔开的两个世界。

这回有秋东带路,他舍得花钱,又是个小童生,给狱卒单独准备的酒菜递过去,很愉快的交流了几句,对方就爽快放人,甚至还相当友善的提醒:

“只有一炷香时间,几位还请把握好时辰勿要叫我等为难。”

郑氏激动的手都抖了,万想不到,于她而言千难万难的事在秋东这里竟这般轻松。分明还是上回的狱卒,可这态度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秋东见三人迫不及待,摆手:

“快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反正他是不可能去见那三个晦气东西的。

七八月份的奇州城,早上凉风一吹,正是一天最舒爽的时候,秋东索性寻了个靠树的地方席地而坐。

狱卒见他虽穿一身长袍,却没有读书人那些清高的臭毛病,乐呵呵的叫手下兄弟分了秋东刚递过去的食盒,只拎了一小瓶酒过来,坐在旁边搭讪:

“乌小郎君,我知道您,您可真是这个,厉害!”

朝秋东比个大拇指。

秋东一听这个称呼,就明白乌家那点事早被人背地里嚼烂了。

乌植都不怕丢脸,他更无所谓了。

好笑道:“这厉害,可不是谁都想要的。”

狱卒一想也是,他要是遇着如此倒霉的事儿,怕是早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就疯了,哪里还能心平气和的过自己的小日子,甚至带一家子女人来这地方?

“来一口?”

三两口小酒下肚,就没有秋东问不出的话。

狱卒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谷家父子的情况跟他说了:

“那谷陶估计是完了,做了那等恶事,又有封家和乌家先后在里头使力,虽然送去京城的判决还没下来,可这天气,之前的伤一直没好,还得去矿山采石头,哎……”

估摸着是没几天好活了,即便活着也是活受罪,说不上哪样更痛苦。

“那谷苗和谷田呢?”秋东将酒瓶子递过去。

狱卒轻嗤一声,仰头灌了一口,忍不住摇头:

“住进来头天一顿杀威棒下去,饿上两顿,比谁都听话,偷盗主家财物,数量算不得多,关上一阵子,矿山那头挖几个月石头就该出去了。

这种人我见的多了,若是出去家里人不看牢了,迟早都能成这里的常客,偷鸡摸狗看小寡妇洗澡,就这点出息了。”

这样啊,那可得好好跟郑氏说说,最好直接找个采矿场,让那两人一出狱就直接过去挖石头,反正都干顺手了。

若是两人能在矿场存下娶媳妇儿的钱就让他们娶,存不下就一辈子打光棍儿好了,老了也没人伺候,孤独终老,躺炕上生活不能自理,孤零零惨死了事。

反正别想着祸害郑氏和两个妹妹。

这头秋东想着和郑氏商量,另一头乌家也有人在说郑氏。

封余财,封氏的大哥,一日前抵达奇州城,这位性格憨厚,在封家主要负责打理田产的大哥,一大早听闻秋东带郑氏去探监,气的早饭也吃不下:

“合着我妹子养了她的孩子,如今我亲弟弟还得负教导她生的那蠢货,我亲外甥又一心向着她,不愿她为难,处处替她考虑,可真是占尽了所有好处!

就怕她还不知足,霸着小东不撒手,成日在小东耳边灌输些乱七八糟的耳音,叫小东的心偏着她!”

大哥都能想到的事情,封氏这做亲娘的只会更早想到,她也想不顾一切的将孩子从郑氏身边抢回来,但抢回来之后呢?

那孩子性情坚韧,绝不是谁三言两语就能哄心软的。

何况二哥此前转达的那番话言犹在耳,历历在目。

二哥说小东是真心不愿认她与乌植这对爹娘,他能看得出来绝非玩笑,叫她万不可用强硬手段去逼迫孩子,免得鱼死网破,难以收场。

“小妹知道兄长您是为我抱不平,可咱们将心比心的说,郑氏又何尝愿意养别人的孩子?她相较于我只是更快的认命,知道不管哪个孩子都没有她开口说话的份儿,早早的接受现实罢了。”

封氏忍着心酸,还得在大哥面前为郑氏说好话,免得大哥心里存了疙瘩,在小东跟前表现出来。

封余财皱眉,烦躁的叉腰打转,一张被晒成古铜色的脸上满是不忿: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小东至今不肯归家这点,当真不孝!”

封氏知道大哥性子古板,在家说一不二,他的孩子们都很怕他。生怕他跑去秋东面前说这些,她可是亲眼见过秋东怼乌植的,连乌植那个亲爹都扛不住,大哥真和小东对上,场面简直让她窒息。

当即道:

“大哥,您忘了二哥信中如何叮嘱的吗?二哥叫您收一收暴脾气,若您控制不了脾气,此行就以三郎的意见为主!”

封家兄妹四人,老大封余财也就是眼前这位,性子憨直中带这些古板,主要打理家中田产,老二封余闲,精明干练,封家的生意在他手里扩展了几十倍。老三封余婉,在封老爷子的主持下嫁给了平西将军蓝开礼。

老四封余柔,也就是封氏,看中去荣州跑商的小伙计乌植,心心念念嫁给乌植,和对方生儿育女过了十几年。

封家如今家大业大,老大生了三子一女,膝下小孙子都会跑了。老二膝下两子两女,皆已成婚,家里也是不缺孙辈的人。

此行封余财并非独身一人,除了小厮护卫外,还带了亲儿子大郎以及侄子三郎。三郎在同辈中一向最有主意,故而有此一说。

封余财见小妹真的要恼了,连连讨饶:

“行行,我不说总行了吧,回头见了小东保管比亲儿子还亲,定能哄的他乖乖跟咱们回荣州。嘿嘿,到了荣州,爹娘的糖衣炮弹和那么多姊妹的温言软语,就不信他还不想回家!

若是这些都不顶用的话还有三妹呢,麻烦她将小东带去并州,并州书院是什么地方,读书人没有不向往的,就不信这一连串儿下去,小东还不迷糊!”

这也是封余闲打的主意。

封氏连连朝荣州方向拜了又拜:

“为了小妹的事叫全家跟着操心!”

话说开了,封老大又有心情吃早食,一碗米粥大口吃完,忽然想起一事,拍大腿直乐:

“早前三妹极力反对你嫁给乌植,对你和乌植生的孩子也向来淡淡,说来她和乌追此前并未见过吧?她听说此事也是惊讶极了。

这回正好,昨儿我偷偷去瞧了,小东长的可没有一点儿像乌家人的地方,咱们把他带回去,三妹瞧了定然欢喜!”

封氏听的苦笑连连,将特意为大哥准备的酱菜搁在他眼跟前:

“三姐对我定是恼的狠了,我生完孩子好几年,她都不愿与我走动,若不是我的书信她必回,我都怕她那脾性上来,直接与我断交。

想来知道我这边发生的事后,没少在家骂我愚蠢吧?”

说起这位性子强硬的三妹,身为老大的封余财也是连连摆手:

“你们姐妹之间的事,大哥可不掺和!”

“对了,大郎与三郎上哪儿去了?”一早上没见着两人,封余财纳闷儿。

说起这个封氏面上终于带了笑意:

“大郎三郎有心,说是好不容易来一趟奇州,多少要给家里长辈姊妹带些礼物回去,管家一大早便带两人去街上转转。”

可他们万不会想到,这两人的转街,是专门去秋东身边打转。

秋东和郑氏母女探监归家的途中便察觉有人偷偷摸摸跟踪他。

视线火热,嘀嘀咕咕,恨不能直接冲到他跟前来个热情拥抱的那种跟踪。

他几乎不用想就猜到这两人的大致身份,但跟那些人,秋东并不想有过多接触,于是在将郑氏三人送回家后,接下来在等待放榜的两日,并未走出家门一步。

索性,他也能趁这段时间将接下来的安排跟三人详细说说。

郑氏正在洗衣裳,院子里已经晾了满满几衣架,盆里还泡着好几盆,手泡的发皱。

如今是夏季只用井水就行,到了冬季单是买柴火烧热水就是一项不小的开支,一天到晚忙的团团转也赚不了几个钱,何况冬衣珍贵,好多人家并不会频繁水洗,免得失了热乎气儿,到时候生意就更不好做了。

就这,还得感谢这院子的原主人有先见之明,于院中打了一口井,不似巷子里其他人家,要去巷口挑水吃。

谷穗在巷子里进进出出,谁家的衣裳缝补好了要及时送过去,谁家的衣裳到了约定时间要上门去取,两个条腿儿都跑细了。

别看谷禾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绣帕子,从早到晚,夜里还要点灯熬油加班加点,从颈椎到腰椎都不好,过段日子恐怕眼睛也不会好。

秋东帮郑氏将衣裳拧干晾在衣架上,叫两个妹妹放下手里的活计,一起围着郑氏坐了,缓声道:

“过两日我便要启程去一趟荣州,处理完了荣州的事情我不打算直接回来,目前的想法是去并州游学一段时日。”

三人听他不回来了,脸上的不舍那般明显,谷穗直接没忍住捂着嘴哭出了声。

秋东摸摸她的脑袋,将他对谷苗和谷田两人的安排说了:

“若你们同意的话,我会请钱老板帮忙安排。”

郑氏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干,感激的拍拍秋东手臂:

“你这个决定再好没有,与其让他们在外面游手好闲不知哪一日会丢了性命,还不若送去矿山吃点苦头。以前就是娘和谷陶太惯着他们,才叫他们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干,往后可没有那般的好事了。”

郑氏也是下了狠心,与其看着儿子废了,还不如让他们吃足了苦头,以后老老实实过日子。

秋东点点哭花脸的谷穗,温声道:

“去将我屋里靠窗那个匣子拿出来。”

谷穗抹一把泪,闷闷跑进去拿了东西回来塞给秋东,噘着嘴不说话。

秋东看的好笑,从匣子里拿出十两的小银锭子递给她:

“好了,大哥只是出去一段时间,又不是不回来了,这个拿着,算是提前给你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