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渤海国之事未完,便是国内也不是完全风平浪静。林棠前两日还在家门口打发走了一个南安郡王府的管家,不知他们还会出什么招数。
皇上选择不在此时兴起新事物,林棠非常理解。
她担心的是,就算内忧外患被妥善解决了,皇上也不会支持开展建设国营纺织厂,或者皇上支持,朝堂上却有反对的声音。
新式纺织机和抽丝机可以带来巨大的利润,凭空出现太过巨大的财富也会让人心浮动。
确实,纺织机和抽丝机是好东西,可它们不似新式火·器一般,既然是兵之重器,理所当然归皇家和朝廷所有,且制造兵器需要财富,做出来的兵器也并不会直接创造财富。
每年少则提供数十万,多则能带来数百万上千万利润的纺织厂是该开,可要怎么开?是归朝廷六部中哪个部门管,还是新设一处去管理?这样的肥差交到谁手里,才会让大部分人心服口服?江南已有江苏、浙江两处织造,是否应该与新纺织厂合并管理?
制作纺织机和抽丝机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工艺水准,一旦开办工厂,两样机器流到民间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民间商人得到了两样机器,也开办了工厂,朝廷能阻止吗?如果允许民间也用此获利,税收又该如何计算?
大周习俗,若要使用人力大多还是倾向于买卖人口而非雇佣,林棠是想让社会发展进步,并不想让“包身工”的悲剧穿越时空,重现在这片土地上。
她想看到“工人”,而不是“新式奴隶”。
而且林棠自认在销售上小有所成,但在这个时代,对外的贸易往来更多属于外交方面,而大周内部的商业模式也和现代完全不一样,只能说有共通之处。
知道有困难就去解决,不过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应下皇上让她先把图纸保管好,不许现于人前的话,林棠便请求皇上允许她让她府里的女官先拟出几个方案来,以备将来会用。
皇帝允了。
林棠又请求增加她府内女官人数,或提高她府内女官品级。
皇上笑问:“你想再添几个人,给她们升到什么品级?”
林棠只求增加一正六品长史之位,皇上想了想,又给她添了两员九品女史,看着她笑道:“多几个人,你想做什么也方便些。”
有一瞬间,林棠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千里马遇伯乐”,又是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
她当然不会为了皇权献身,不过被人赏识信任的感觉确实不错。
回到家里,林棠立刻召集所有女官到清安堂。
她升薛宝钗、王熙凤为正六品长史,升姚曦、甄英莲为正七品少史,另升曹雪、柏清秋两人为九品女史。还空置九品女史两员无人。
她又命薛宝钗将一应手续文件准备好,明日送往户部。
葛女史和常女史虽未得晋升,每人也多发半年的年例。
一时清宁侯府内又是一片称颂皇恩之声,并都感谢林棠之恩。
王熙凤笑道:“哎呦呦,这一年薛长史跟着侯爷在外辛苦,我是在家里没事儿享福的,竟也能有今日?”
林棠笑道:“我不在家,都是你带着她们操持一府上下,把大小事治办得整整齐齐,怎么不辛苦?快别自谦了。再说我升了官,难道替我出门交际的‘王太太’还只有七品?也不像样。你若心里过不去,今儿晚上你请,如何?”
王熙凤忙笑说:“这很应该!只是我少不得要借侯爷的地方儿。”
林棠笑道:“整个园子随你去用。”
王熙凤便命:“小红,往我屋里拿二百两银子来,交给厨上,说一会儿我送菜单去,照单子上只在荷风亭、绿漪亭上各摆三桌席,单请侯爷、县君和诸位女官、娘子、姑娘、管家嬷嬷们。再置办八桌寻常一等的席面,送与女医院那边儿去,再四十桌一等席面,送给禁卫老爷们,咱们府上的人再有三十桌,请几位管家带人坐。让厨上不要存心替我省钱,体面才好。”
林棠笑道:“瞧瞧,这官儿也不是那么好升的,我一句话,倒让你把这一年的俸禄都去了!”
在朝正六品官员的俸禄正是一年二百两,众人想了一回,都觉得有意思,又都笑了。
林棠笑道:“我也不厚此薄彼,今儿你请,明儿让薛长史请,让你两个都破费一回,就算热闹完了,府里再不大办了。你们私下再怎么请,我也不管了。只一句话,不许吃多了酒误事。不然,耽误了差事,再把好容易升上去的官儿弄丢了,那可亏不亏?”
薛宝钗忙起来,转至王熙凤身边,笑说:“好姐姐,你今儿悠着些儿,别弄得太齐全了,不然明儿我请,再缺东少西的,岂不丢人?”
王熙凤明知她并不为请客这点子小事为难,不过逗趣儿,便笑道:“嗐,这有什么。你怕办不好,把二百两银子拿来给我,明儿我替你置办,有那剩的我就留下了。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这么一来,我又得了银子,又让你承了情儿,她们还都得谢我,岂不三下里我都得了好处?”
趁着热闹,薛宝钗当真让人取了二百两银子来,亲手拿给王熙凤。
一斤十六两,二百两银子就是十二三斤。
王熙凤看薛宝钗捧着匣子过来,还没接便已觉得手上发沉。
她忙站起来,笑说:“我的好妹妹,算我无礼,请你就直接放在几上罢,别放到我手里了。万一我一个没拿稳打了,那不是闹笑话了?”
薛宝钗果真把匣子放在几上,笑道:“凤姐姐这一年一定荒疏了习武,没去见过几回梅先生,不然怎么连二百两银子都拿不住?”
梅先生恰也在屋里,听了笑道:“去年王长史共来上了三十二次课,今年大年初一到现在,王长史一共来了九次,还都是被巧姑娘拽着来的。匀下来一个月倒有一次多了。”
王熙凤忙对梅先生赔笑,又去看林棠。
林棠笑道:“这半年九次也太少了,不说一旬九次,一个月九次也不多。凤姐姐,你不好生保养身子,若过几年撑不住病倒了……”
王熙凤忙道:“侯爷,我明儿就去,明儿一定去。以后至少三天去一回。”
再说笑几句,林棠便命都散了,只留薛宝钗有话。
前年刚开府时,林棠没有让王熙凤和薛宝钗中的任何一人任正六品长史,一是因她二人是亲表姐妹,又都是王子腾的晚辈,若让她们一人为正六品,一人为正七品,便难免有互相关系过密,损害林棠利益之忧,二则只有一个正六品长史之位,自然是先各自任职一两年后,有能者居之。
现王子腾被远远贬到广东,与京中往来通信都要半年,将近两年过去,王熙凤和薛宝钗心中都已自认是清宁侯府的女官,而非是王子腾的侄女、外甥女。两人一内一外,差事各不相干,王熙凤是掌着府内事,薛宝钗却非全然把控林棠在外的事,不过帮林棠。下面的人也都培养起来了,随时可以接替她们。
林棠也就不再吝啬,一次把两个六品长史之位都给了出去。
想让下属死心塌地,有什么比得上实打实的好处更管用?
作为清宁侯府的正堂,清安堂五间比一般的屋子都要高阔深长。
众人离去,只余林棠薛宝钗和几个丫鬟,正堂就显得空旷起来。
林棠不想在这种开放性的空间谈事,便和薛宝钗也出了清安堂,来到后面正院东厢房——也就是她在家的内书房。
两人对坐在里间临窗榻上,林棠命服侍的人出去守着。
她把纺织机抽丝机的图纸从袖中拿出来,放在中间的炕桌上。
薛宝钗拿起图纸,只扫了一眼,神情就郑重起来。
她细细的看过,小心把图纸放回桌上,问:“侯爷,这两样机器是否确实能做出来?”
“做出来不难,做出来还有上面写的功能也不难。”林棠道,“难的是……”
和薛宝钗讨论开办纺织厂会面临多少困难,每一种困难都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