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鸢压低声音愤愤不平,“奴婢瞧着,这分明是故意折腾小娘子来的。”
“你少说两句罢。”宜雪知道春鸢气不过,但也怕隔墙有耳,复又对林苒说,“小姐且歇一歇,大夫马上过来了。外面日头毒辣,再晒下去只怕要中暑。”
林苒轻轻“嗯”一声:“宜雪,你出去瞧一瞧,让姑姑们去歇着,命小丫鬟奉上好茶伺候着。”
宜雪应声,先去办事。
刘大夫是定远侯府平日养在府里的府医。
他赶到之后,瞧见林苒面色潮红、四肢湿冷便知不妙,一诊脉果真有些中暑,当即开了药方让人去抓药。
春鸢正在一旁拿着罗扇替林苒扇风。
得知林苒有中暑之兆,她咬唇,愈发心疼起自家小姐。
“小姐现下须得好生歇着,待喝过汤药,过得一两个时辰,应当便无碍了。”刘大夫恭敬道。
林苒颔首:“辛苦刘大夫了。”
刘大夫忙道不敢,因林苒情况特殊,暂且退到耳房去听候吩咐。
春鸢扶着林苒在罗汉床躺下来,为她扇风扇得更卖力。
宜雪吩咐过底下的人伺候好宫里来的这些贵人后,又亲自去为林苒煎药。
将汤药放凉,她才端去让林苒服用。
当林苒从宜雪手中接过药碗准备将汤药一饮而尽时,忽而有小丫鬟匆匆进来禀报:“小姐,太子殿下身边的陈公公来了。”她动作一顿,春鸢和宜雪对视过一眼,却在彼此眼中看见欣喜之色。
太子的人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靠着软枕坐在罗汉床上的林苒把手中药碗搁下:“请陈公公进来。”
“奴才见过林小娘子。”
被小丫鬟领进房间里的陈安隔着屏风向林苒行礼请安,林苒是未来的太子妃,规矩上不可怠慢。
林苒轻声问:“陈公公前来侯府可是有事?”
“回林小娘子的话,是太子殿下命奴才来侯府探望林小娘子的。”陈安顿一顿道,“奴才似乎闻见了药味?”
踏入院中,处处安静便觉得蹊跷。
进来房间闻见药味后,陈安心中有数,林小娘子大约身体不适。
“小姐中暑了。”春鸢觉得自家小姐性子天真单纯,恐怕不觉得那教引姑姑乃故意为之,又怕会不想麻烦太子不愿意让太子知晓今日发生的事情。因而明知身为丫鬟不该如此,依然抢过话来。
“教引姑姑让小姐练习一举一动的体态,小姐便顶着茶碗在院中一遍一遍走。方才不小心摔倒,手掌也划伤了。请大夫来看,才知有些中暑,只得歇着。”
“春鸢!”
林苒低斥一声,又对陈安道,“大夫说,喝过汤药以后再歇息一两个时辰应当便无碍了。”
陈安作为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对宫中一应规矩礼仪再了解不过。
以顶碗来练习体态,便是寻常的小娘子也要觉得辛苦,更不提林小娘子。
“奴才来之前太子殿下让奴才传话,说林小娘子不必强撑,若受不住便休息。”陈安一躬身,“奴才也会将太子殿下的话带给诸位教引姑姑的。”
林苒听陈安心声,知他明白教引姑姑的举动带着刁难,便只道:“也请陈公公代我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寒暄几句,将汤药喝下,陈安告退,她便让宜雪替自己送一送陈安。
那教引姑姑未想太子殿下的人会来得这么快。
甚至来的是陈安。
听着陈安代太子传话要她们照顾好林小娘子,她面上恭敬,心下直打鼓。
太子殿下会不会借今日之事发作?
可说破天也不过是教习未来太子妃规矩罢了。她又想,太子殿下如何袒护,总不能让未来太子妃不必学规矩。如是自我安抚一番,她心绪稍定,放松下来。
而陈安回去之后,只如实向萧照禀报在侯府所见所闻。
萧照听罢便冷声道:“命人去查那个忤逆孤旨意教引姑姑,看她是受人指使,抑或自作主张。”
如若有人背后指使,便得弄清楚其目的。
一起惩戒方能有杀鸡儆猴之效。
当天下午事情便查明白了。
到得这会儿,萧照才为这一桩事情进宫去面见王皇后。
消息在第二日晨早才传到林苒耳中。
前一日下午那个教引姑姑被太子的人请走,她便没有再学习宫里的规矩礼仪,而是歇着了。
因是轻微中暑又休息过大半日,到得今日林苒的身体情况尚可。
她靠坐床头,听着春鸢打探回来的消息。
那个生事的教引姑姑竟与良妃有关。
是因为受良妃指使,前一日才有意刁难,想让她生病。
内里因由不复杂。
良妃有个庶出外甥女乃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十分端庄娴雅,在此之前是奔着太子良娣之位去的。
谁曾想太子为着定远侯府千金不纳良娣。
又因为林苒体弱多病,于是良妃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倘若林苒连学一学宫里的规矩礼仪也受不住,她当这个太子妃便罢,可哪有这般情况下太子不纳良娣的道理?只消寻机在陛下耳边吹吹风,兴许到得下个月太子大婚之日,她那外甥女便能入东宫。
而面对太子摆出来的证据与那个教引姑姑的招供,王皇后将良妃训斥一番,又对其罚俸半年、禁足三月。
至于那个生事的教引姑姑也被打了二十板子赶出宫去。
“太子殿下这样看重小姐,小姐往后在东宫便有依靠。”得知那个教引姑姑被罚的春鸢很高兴。
她笑吟吟道,“有这一桩事情在,旁人也再不敢乱打小姐的主意。”
林苒也暗暗放下心来。太子愿意将背后作怪之人一并揪出来,哪怕一切无非是出于那样特殊的原因,起码确实有回护她的心思,做到这个程度于她已经足够了。
这一桩事情过去,王皇后依照规矩重新谴了个教引姑姑去定远侯府。
有前边活生生的教训在,这一回的教引姑姑待林苒和善,侯府也以礼相待,自然相处融洽。
不觉又一个月过去,到得大婚当天。
舍不得亲人,林苒前一夜已痛哭过一场,到得出嫁之时依然止不住眼泪。
因而萧照跟着礼官去到侯府正院,看见的是在众人簇拥之下双眼泛红如一只小兔子一般的林苒。身穿大红嫁衣、薄施粉黛的林苒面上瞧不出往日那种病态的苍白,又因双眼泛红,愈发柔弱而楚楚可怜。
林苒却没有心思打量太子。
自晨早起身开始,她耳边闹哄哄没有过一刻消停,她无心分辨那些话,但思及要离开爹娘,压不住伤心难过。
林苒恨不能一步三回头,但理智犹在,便唯有乖乖登上厌翟车。
萧照也将她对亲人的不舍悉数看在眼里。
于是——
当林苒端坐在厌翟车内强忍眼泪时,帷幔忽然被人从外面掀开一角。
她抬眼去看,见厌翟车外,萧照眸光沉沉朝她望过来:“别难过,往后会有机会回来的。”
太子语气硬邦邦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