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世子衣襟大敞,乌发松散地躺在塌上,面色冷白如霜雪,五官精致仿佛美玉雕刻出来的一般。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眸紧闭,不似平日那么妖冶惑人,看上去与谨安更加相像了。
江采霜忍不住伸出手,朝他耳后摸去。
那天谨安说,万一他们本为一体……江采霜把那句话记在了心里,便想趁此机会,看看他是不是易容。
她在燕安谨耳朵后面摸索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摸到。
难道面具是从颈边贴上来的?
江采霜的手贴着他修长的颈项下移,刚碰到锁骨,便听见头顶传来低哑含笑的一声,“道长这是要趁人之危?”
江采霜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抬头望去,又望进那双深邃勾人的桃花眼。
燕安谨不知何时苏醒,此刻衣衫半解,姿态慵懒地侧卧在塌。如瀑的乌发散落在胸前,结实白皙的胸膛若隐若现。他正饶有兴味地望着她,眼尾细长而上翘,眸中噙着朦胧的水意,似醉非醉,多情又风流。
江采霜不知不觉中屏住了呼吸,盯着他看了许久。
燕安谨的唇瓣嫣红饱满,泛着诱人的水光,“可要在下解开衣襟,让道长慢慢观赏?”
江采霜脸上腾的一下升起红云,她心虚地眨了眨眼,连忙背过身去,“你,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在看……看你的穴位。”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连他清浅的气息声都听得真切,“针都扎上了,道长才想起来看穴位?”
江采霜脸颊更烫,但还是硬着头皮编下去,“没错。万一哪里扎错了,我好调整。”
身后的笑声更加放肆了。
燕安谨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慵懒而磁性,说话间依旧是慢悠悠的语速,“那,道长方才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是为何意?”
“谁摸你了?”江采霜气鼓鼓地转回头,莹润的杏眸瞪向他,“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用人/皮/面具。我乃修道之人,一心向道,请、请燕世子自重。”
“在下的衣服都被道长撕了,我还能如何自重?”燕安谨半坐起身,额头抵着雕花床柱,笑吟吟地乜向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江采霜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道:“我是为了救你。”
“原来是误会了道长,在下向你赔罪——咳咳。”燕安谨忽然又开始咳嗽。他掩着唇,含情的眉眼低垂,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胸膛如玉的肌肤泛起一层绯红。
江采霜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听脉,语气凝重,“你身体里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妖气?”
刚施了针才过去多久,便压制不住这股妖气了。
江采霜撤掉他身上的银针,换成九转金针,扎在几处要害大穴上。她以红绳缠在他精瘦的腰际,又从怀里掏出三张只有拇指大小的金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绘着繁复的符文,贴在他腰腹部。
燕安谨斜倚在床头,感受到符纸贴上来时熟悉的凉意,不由得心里一跳,呼吸乱了半拍。
他方才咳出了血,染在饱满的菱唇上,更添一抹惑人的妖艳。
燕安谨虚弱地掀起眼帘,桃花眸温柔含情,薄唇染血嫣红,苍白的脸色丝毫不掩倾城之貌,美得惊心动魄。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唯有这身皮囊还算看得过眼,若是道长不嫌弃……”他嗓音低哑倦懒,尾音拖长,添了许多暧昧不明的意味。
他这副勾引人的姿态实在足够勾人心魄,江采霜被蛊惑得有些动摇,差点就要出口答应了。
幸好在最后关头理智回笼,及时清醒了过来。
江采霜羞愧得面红耳热,不满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他身体里的妖气和灵气横冲直撞,肆意破坏他的经脉筋骨,带来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他居然还跟没事人一样。
“道长怎知我并非真心?”燕安谨语气柔缓,眼底仿佛盛了满池的春水,让人心甘情愿沉溺于此。
他满腔情意似真似假,难以明断。
江采霜猜不出他是真情还是假意,也并不想去猜。
她是修道之人,本就无心情爱。
江采霜内心纠结片刻,还是拿帕子帮他拭去唇边的血迹,只当是照顾病人了。
只是她的动作不小心粗鲁了些,将他的嘴唇擦得更红,仿佛涂了胭脂一般。
“你何时受的伤?”
燕安谨浓密的长睫低垂,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许多年前了。”
“如此强横的妖力,我从未见到过,想来伤你的定然是一只修为高深的大妖。”
燕安谨玉白的指尖微蜷,低低地咳了几声,没有回答。
江采霜又问:“你的伤经常复发?”
“嗯,每月七日便会复发一次。”
“那你从前复发的时候,都是怎么处理的?”
燕安谨抬眸,神情看不出半分戾气,语气也是轻描淡写,“没有认识道长之前,每月的七日,在下也只能硬扛。”
妖力和灵力撕扯,带来的剧痛常人难以想象,也亏得他能捱到今日。
江采霜思考了一会儿,“我倒是知道一样宝物,能治你的伤。”
“道长是说……菩提子?”
“你怎么知道?”江采霜诧异道。
“曾在古籍上看到过,菩提子是难得一见的神物,蕴含庞大的生机和灵气。对于控制混乱的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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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菩提子难寻,到哪儿才能找到呢?”
燕安谨眸光微闪,咳了两下,不露声色地试探:“我从前听说,清风真人手中有一降妖珠串,其中便封印着一枚菩提子。”
“我师父手里就有菩提子?”江采霜闻言一喜,“太好了,我让机关鸟给师父传个信,问他可否将菩提子让出。”
燕安谨微诧,没想到她这么轻易便答应了。
他怔然望着她半晌,才低低开口:“菩提子珍贵,道长愿意为了我去讨要?”
江采霜理所当然地说道:“再珍贵也不及救人性命重要呀。况且,燕公子道法超然,若你身体恢复,便可降魔除妖,帮到更多的人。”
“只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不知道在哪里闭关,也不知何时才会出关。恐怕要让你多等一阵子了。”
“无碍,”燕安谨这次重重地咳了几声,靡丽的眼尾染上绯红,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些许深意,“道长能有此心已属难得。在下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不怕等。”
江采霜扶他在床上躺下,顺手帮他盖上了薄被。
一抬头,注意到柜子上放了个木雕小狐狸的摆件,约莫手心大小。狐狸尾巴蓬松,神情颇有几分可爱的自得。
木雕做工精巧,把狡黠灵动的小狐狸刻得惟妙惟肖,江采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燕安谨注意到她的视线,苍白的唇微弯,轻声解释:“那是在下的护身符。道长若是喜欢,自取就是。”
江采霜不好意思地说道:“既然是护身符,又怎好让你割爱。”
一声长叹,伴着悠远带笑的嗓音传来,“现如今,道长才是我的护身符。”
江采霜眼眸微微睁大,她再次往床上看去,却见燕安谨静静地闭上了眼睛,临睡去前,唇边也是带着笑的。
林越走了进来,压低声音说道:“我们为道长准备了客房,道长先去休息吧。”
“好。燕公子有什么情况,你们随时叫我。”
江采霜打了个哈欠,回房休息。
她疲累至极,这一夜睡得很沉。
一墙之隔的隔壁,燕安谨也是第一次如此安稳地度过妖乱。
翌日醒来,他便发现,自己身体里的妖气已经平稳了下来,规规矩矩地盘踞在丹田一隅,另一半则是被灵力占据。两股力量各自盘踞对峙,分庭抗礼。
燕安谨唤来林越,得知小道士早晨便离开了,临走前,还吩咐他三日不许取下金符。
“殿下,您今日可要参朝?”
燕安谨的气色比起昨夜好了许多,早已能够下床,不影响正常活动。
他只着一件洁白中衣,懒洋洋地靠坐在床头,乌青的长发如绸缎,柔顺地散在身后,手执一卷书,头也不抬地慢声答:“告假。”
“是。”林越早已习惯了自家主子懒散安逸的性子,但凡身子有半点不适,都会在家休息,断不会出去找事做。
另一边,江采霜刚翻过围墙,回到平远侯府。
她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己的院落,正好碰到翠翠困意朦胧地从屋里出来倒水。
见她出现,翠翠十分自然地跟她打招呼,“姑娘回来啦。昨夜在采青娘子的院子里睡得可好?”
江采霜挠了挠脸颊,一路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我……睡得挺好的。”
幸好采青姐姐帮她打了掩护,不然若是娘亲知道她一夜未归,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
“姑娘可用过早膳了?若是还没用过,我让小厨房把饭菜端来。”
江采霜正好有点饿了,便让她把早饭端过来。
翠翠把盆里的水倒掉水渠,一转身,瞧见江采霜手里拿着个小包袱。
“姑娘手里拿的什么?”
“……绣品,我从采青姐姐那里拿的绣品。”紧张地说完,江采霜一溜烟跑进屋里,把包袱藏到了自己床上,用被子压住。
过会儿,她去了堂姐的院子。
江采青刚起床吃饭,见江采霜过来,忙热情地迎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让婢女添了副碗筷。
“小厨房新做的蒜黄瓜着实爽口,酸辣开胃,你也尝尝。”
江采霜尝了一口脆生生的蒜瓜,味道果然不错。
“采青姐姐,昨日多谢你帮我瞒过我娘,不然我娘肯定担心坏了。”
“亲姐妹还说什么谢字?不过你可得跟我说说,昨日都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江采青神色兴奋,迫不及待想知道昨夜都发生了什么。
她对随侍的婢女们摆了摆手,吩咐道:“我跟妹妹说点贴心话,你们先下去,我没喊你们不要进来。”
屋里只剩下姐妹二人,相对而坐,江采霜将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江采青听得入迷,先前拊掌称快,到了后来忍不住拿着帕子,呜咽泪垂。
听完故事,她感慨道:“这些女子身陷青楼那等污秽之地,却都是品行高洁,至情至性之人。只因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便能对红知的痛苦感同身受,甘愿冒此风险,替枉死的姐妹复仇。反观那马兴凡,枉他饱读圣贤书,到头来,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自己只留了一肚子坏水,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是啊,他那心怀不正的仆人也被判了极刑。就是不知道,香佩和香秦两位姐姐,最后结果如何。”江采霜心下还是难免担心。
江采青开解道:“她们杀人是为了姐妹情谊,最后也并没有杀死马兴凡,我觉着听你所说的燕世子不像传言那样暴戾无情,反而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不会判得太重的。”
“嗯,我也这么希望。”
聊完了案子,江采霜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刚才我一路走来,怎么感觉府上今日比平时热闹?”
江采霜说:“前两天听我娘说,我们府上快有喜事了。”
“什么喜事?”
“你忘了?采薇姐姐自小就与康平伯府的公子定下婚约,估摸着这几日,伯府就会派人来府上提亲了。”
“这么快?”
“是啊,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若不是……若不是采薇姐姐两年前出了事,本来两年前他们就该成亲的。”
江采霜闻言,语气雀跃地道:“那我们可得尽快为采薇姐姐准备新婚贺礼。”
“那是自然。”江采青放下筷子,“你先休息两天,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铺子里挑选。”
一说起上街买东西,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都颇有些兴奋,脑袋瓜凑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议论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