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宝的叫声让她回神,看向挡风玻璃外,飞机低到似乎抚着玫瑰而过,低到她可以看清玫瑰上的露水。
螺旋桨掀起s形雪道上绵软的雪,和着晚风,白雪肆意飞扬,但那一刻却是冷冽与春风一起扑面而来,过去数年的艰辛和孤单,那在西亚崩溃绝望的一晚,在加罗安命悬一线的两个月,都是迎面而来,也随风而逝。
直升机冲过上千米的雪道开到了尽头,那里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晚灯,暮色白雪下橘黄色的光让人鼻尖一酸。
忽然,复遥岑伸手去捏起她盒子中的钻戒。
“我一会儿下了飞机,给你补一个单膝下跪,阳阳。”
“……”
黎阳弯起眼睛笑,但眼眶却全是模糊的,被滚滚流动的湿气覆满。
她自动伸出手。
复遥岑将戒指套入她细长的左手中指:“我欠你的,七年了。我也想马上就登记,阳阳,你康复出院那天就想了,但我又想等你身子彻彻底底的恢复,毕竟…你才重要,我不是想把你带回来领这个结婚证,我不急,你只要在我身边,正如你想的,不结婚又怎么样呢。”
“复遥岑。”她声音哽咽。
“等着等着,深秋了,是云尼山最好看的时候,雪场晚霞最漂亮的时候,还有你最好的时候……这几天,这里关着,你说要来,我也很着急。”
黎阳的眼泪掉了下去。
“终于今天,你好好的,山宝也好好的,我们不再有任何波折,我能把我欠你的补给你了。”
“你没有……”复遥岑从来不欠她什么,无论当年还是如今,欠的都是她。
黎阳锲而不舍的眼泪滚落到钻石上。
直升机到了雪道尽头,盘旋于高山暮色下,低头是蜿蜒起伏的山脉,抬头是隐约优雅的晚星,在山尖最后一缕橘色霞光中徜徉,在翻滚的灰色云海里穿梭。
天际的月亮纤细却明媚,地上一盏盏的路灯点亮成一排绵长的风景线。
“16年初,在这里遇见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呢。”黎阳回头看那波澜壮阔的红玫瑰,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
复遥岑:“我不知道怎么理你,那会儿你给我的强烈感觉,是你总有一天要离我而去,我只能狠点心。”
黎阳回头看他,眉头紧蹙。
“你还记得那天呢……”
“不会不记得,我终于等到即使在山顶看着你滑下去,也不是离我远去的画面了,终于等到能和你一起在这玩,等到你总是喊我来这一起玩,等到我们在一起。”
黎阳眼前的他完全是模糊的。
复遥岑:“我在这给你求婚,但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那天在这见你……非常不喜欢,你背对着我滑下来的时候,我一个人往前走,觉得脚步很重。”
“我只是想把在这的遗憾填平,阳阳。”
黎阳刚止住的泪水扑通一声,砸在小山宝的毛发上。
它仰头看妈妈,见她神色不好它总是担忧。
黎阳摸了摸它的脑袋,“没事。”
被一哄,它就去看窗外看。小山宝也没见过这样的画面,虽然前几天每天都跟着来,可是它就当是到了一个巨大的游乐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此刻小家伙趴在玻璃上看得津津有味,它不知道,爸爸在给妈妈求婚呢,这些天一直带着它来雪场忙碌,就是为了这一刻,以后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子了。
带黎阳见识到了这让人震撼无以复加的画面后,直升机飞回了山顶,出机舱后复遥岑说:“要下山找山宝的玩具。”
黎阳:“……”
她站在雪道巅峰,望着那血红花海,忽然脚软:“确定要在这场面里滑下去?我太久没滑了,技术有限了,而且这空间有限,只有一条不宽的雪道。要不,你自己去找它的玩具吧?”
“一起。”
复遥岑给她穿上滑雪服,带上头盔,还把他的小猫塞入他的包里,放到背后。
小东西对外胆子小,但是只要跟着爸爸在一块,上天入地它就绝不在话下,此刻很兴奋。
复遥岑给黎阳扣上雪板,扶她站起来,再轻轻放她下去。
他自己尾随而下。
狂风与花香扑面而来,晚灯与星星仿佛全部钻入她心头。
许是有些眼花缭乱,黎阳速度有些控制不住,过于快了。滑到中间的时候她开始尖叫:“复遥岑!”
他轻轻松松在上一个s弯加速飞过来,将马上就要扑到雪地里的她打横抱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过了下一个弯道后,打横抱着她飞下去。
黎阳的心脏犹如漂浮在云端,没有再跳动。
在直升机上看花海和在地上穿过一个个s弯道被他抱着滑下去,是不一样的感觉,前面是他带给她的无上浪漫,眼下是他陪她一起穿山越岭,度过漫长余生……
难怪他刚刚把小山宝背在身后,他就是知道会有抱她的时候。
黎阳的护目镜不知不觉也被糊湿,眼前的风景都被放大,自带闪烁的星光。
终于滑到了尽头,黎阳刚落地脚就一软,栽入玫瑰花丛里去。
复遥岑马上去抱她,但是被她扯着一起滚了下去。
他浅笑配合,只不过背上的山宝着急地喵了声,这简直是它的天堂,但是爸爸把它放进背包里了出不去。
“喵,呜。”
复遥岑把包解下来,抱出小猫,让它跳入玫瑰里自己玩,他扭头就朝满脸泪痕但是笑意灿烂的女人亲了上去。
深吻了半天,在她七荤八素想着这辈子就在这过的时候,他沙哑的声说了句:“我找找山宝的玩具。”
“……”
黎阳忍俊不禁,想起他第一次和她上床的时候,就是忙到一半说要去给山宝做晚饭,为了让它不中途去打扰他们。
好吧,这是爸爸妈妈欠它的,老是在关键时候把它支开,那就在这会儿还给它了。
复遥岑起来在玫瑰丛里扒拉。
黎阳坐起来,抱着自己的双膝看他:“玩具丢在这儿了?可这么多花,怎么能找到呢。要不算了吧?回头再给这小傻瓜买个一样的。”
复遥岑那一秒就从花丛里扒拉出一个白色小猫的玩偶。
黎阳:“……”
她看着小山宝马上兴冲冲跑过去的样子,悠悠道:“省钱,当我没说。”
复遥岑拎着玩偶过来。雪地护目镜被他推到头顶,月光洒在他流畅的下颌线,在他立体感十足的五官上留下浅淡温柔的剪影,他踩着雪地,留下不深不浅的脚印,身子投在地上的影子比他先到她身边。
他慢条斯理踱步而来,边走边拆开手上那只玩偶小猫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枚素戒。
黎阳眼睛忘了眨。
他把玩偶重新装好,递给小山宝玩,然后走到她面前,就着她抱膝而坐的轻松坐姿单膝跪在她面前:“这是婚戒,阳阳。”
黎阳咬住唇,咬得发疼还是无法控制住眼中烫人的泪意。
复遥岑……
…
难怪他总是慢悠悠地看着一点不着急领证,她以为他不想复婚,让她抓心挠肝的。
难怪他天天带着山宝跑雪场,她还以为他们日日背着她玩得不亦乐乎,原来小朋友每天都看着爸爸在给她准备求婚,而她来的时候却是雪场关闭。
难怪他前几天每天带一束红玫瑰回去给她,还是自己包的,原来是从这儿取的,先从万千玫瑰里抽出几只,先把求婚的爱意送她一点。
难怪今天要带她上山,还骗她说是要找山宝的玩具,小朋友无端被爸爸又利用了一波,此刻还傻傻地咬着玩偶开心地看着爸爸单膝下跪,新鲜得直摇尾巴。
难怪他刚刚说,前几天就想带她来了,但是她身子不舒服,终于今天她康复了……
黎阳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心情,复遥岑昨天晚上睡前在床上问她,他们再婚,只是领个证,她会不会遗憾。当年因为她在读书且要离婚,没有办婚礼,但现在,距离那次结婚已经七年,外面没人知道他们离婚了,补办婚礼会挺意外。
黎阳当时对他摇头,她从来没觉得和他没办婚礼是遗憾,她觉得目前为止她生命中得到的东西,特别是和他的所有故事,都是上天的馈赠,是本不该属于她黎阳的,婚姻不属于,爱情不属于,复遥岑也不属于,小山宝不属于,甚至她的生命都不属于她自己。
她之前不是还想着,就算他不想领证,就想这样一辈子和她亲密却没有联姻束缚地在一起,她也是能接受的,完全能接受,所以,她从没想过会因为婚礼而遗憾。
她现在的人生,就是山宝出事那天晚上说的,只要他没有要操心的事,妈妈清醒而平安,他们的小山宝也快快乐乐地在他们身边,一切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而复遥岑,他把婚戒也准备了,也在单膝下跪时给她戴上,他补上没在婚礼上戴的仪式。
寒凉晚风伴着男人低柔嗓音,刻入心头。
“从今以后,黎阳可以随心所欲地过自己的生活,想当记者当记者,想回家回家,没有任何需要付出生命或自己人生的使命,婚姻不会有期限,复遥岑也会不止三年,会三十年,一百年,直到生命的尽头,都对黎阳温柔以待,都爱她。黎阳绝对是,最富有的,绝不再是孤零零的人生。”
黎阳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滚落在地上。
……难怪他要准备那么多的玫瑰,让漫山遍野的圣洁变成红,让星星和晚霞,让白雪和暮色一起出现,像一个婚礼。
这不是求婚呢,这是婚礼上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