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胡乱说了句“自己人,需要什么待客之道”。
复遥岑正低头要吃饭呢,忽而盯着她没收回神。
韶凝又转头想和黎阳说说这烤鱼和北方的烤法不一样,一扭头见她低头吃鱼,对面的复遥岑眼神深不可测地望着她,她抿了抿唇,忽而道:“复遥岑。”
三个字,桌上的另外三个人又齐齐瞥她。
韶凝举着签子,正儿八经地和他说:“虽然吧,你和阳阳是为家族联姻的,你俩也早晚要离,但是作为一个正人君子呢,婚姻存续期间,哦,婚约存续期间,至少也要对我们阳阳温柔点,本来就是各取所需是吧?你不想结你大可以不答应,你别到手了再对她冷眉冷……”
黎阳丢下筷子火速去捂住闺蜜的嘴。
沈牧:“……”
复遥岑定定地看着小姨子,再看看未婚妻,“算了,放开吧,吃饭。”
黎阳挪了下椅子靠近韶凝,和她咬耳朵:“我俩没吵,很正常的你别误会,有什么咱私下说别大庭广……”
“什么私下说啊,”韶凝怕极了她为了留在锡城,为了远离北市那个家而对这个姓复的委曲求全,她拉下脸上的手,“复遥岑,不行你给我保证一下,你不能欺负我家阳阳。”
沈牧含笑看兄弟。
复遥岑抿了抿唇,目光瞥向那个一头栽在闺蜜肩头,生无可恋的女孩子。
忽而一道清越的嗓音飘荡在风鸣河上:“我发誓,这辈子都对黎阳温柔以待。”
黎阳:“……”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明明在河边,山清水秀,却感觉空气稀薄,缺氧。
韶凝眉头一皱:“什么这辈子,三年就够了,你们不是三年后就离吗?三年后你对她太温柔影响她的桃花。”
黎阳:“……”
复遥岑点头:“我发誓,我三年内都对黎阳温柔以待。”
韶凝心满意足地去看沈牧:“你笑什么呀?你也发誓吧,复遥岑要是欺负我家阳阳你要告诉我,不然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沈牧:“……”
黎阳:“……”
复遥岑悠悠看着兄弟,一脸抱歉却又坦然无比地笑。
沈牧跟韶凝讨价还价:“遥岑都只发三年的誓言,我要一辈子?我也三年就好吧?”
韶凝想了想,点头:“也行。”
沈牧开始举手发誓。
黎阳低头趴在自己膝上,恨不得跳入河里当场淹死。
忽然耳边再次传来那让她心尖发颤极为痛苦的磁性嗓音:“别管他们,阳阳,吃我们的。”
黎阳:“……”
她一阵哆嗦,直起身子指着他:“你别这个语气跟我说话。”
复遥岑乐不可支:“干嘛?”
黎阳更加疾言厉色地指着他:“别笑。”
复遥岑:“我刚发誓。”他硬朗眉峰轻挑,“想你未婚夫结婚证还没领就被雷劈?”
“……”
黎阳抓狂,捂住脸痛苦地重新埋下脸。
复遥岑低低笑了一会儿。
黎阳感觉有人在扯她的衣袖,她挥开手,“滚。”
复遥岑又扯了扯。
黎阳一把站起身,在沈牧和闺蜜茫然的视线下状似懒洋洋撑个腰,“汤喝多了,我走走再来吃。”末了她就往前绕过了一小节木道,消失在他们视线里。
前方的河边种着一片红叶苋,挡住了那边天幕下视线。
黎阳在河边坐下,思考这段婚姻到底算不算她这两天疯狂觉得的好。
复家她了解,复遥岑她不了解,完全不了解,比起她,韶凝更有种站在局外的清明感,知道她处于一条有些难以维持平静生活的河边,怕她从一个火坑里跳入另一个漩涡;
怕她今天谈成的这个太过简单的婚约,不是表面上的那么完美无瑕。
韶凝无比担心她。
可是,不赌一赌,她这辈子就只能输了。
风吹过河面,河水荡漾出动听的声音。
空气中夹一缕淡淡烟草味,裹挟着雨后植被散发的清新味道,挺好闻。
黎阳一个扭头,复遥岑坐在不远处一块观景石上,背抵着大片的红叶苋,长腿下踩着一盏橘黄色地灯,光芒由下往上照入他瞳孔,流泻在那似一湾渊潭的眼眶中,波光荡漾,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复遥岑:“我说真的,你只是我长久的客人,我有我的待客之道,黎小姐不用担心。”
黎阳怔住。
“我更希望黎小姐也别把自己当我身边的人,当我……亲密的枕边人。我对你只是力所能及的让步,不是没有我的底线,你担心一个外人情理之中,我也不希望任何外人打破我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
烟雾在明月下被风撕开,模糊了复遥岑含笑的面容,那副痞气的神色朦胧又深邃,像从骨子里生出来的。
复遥岑:“三年很短,合作愉快。你需要的,我能办到的,月亮都可以摘给你,但不要越彼此的雷池。”
黎阳忽然问他:“你为什么要联姻?复遥岑。”
男人抽着烟,含笑看她:“问这个做什么?”
“你大可以找个喜欢的人。”
夜风绵绵不绝,河水映着月光,难以描述的景色。
但这样多年后还必定能回想起来的夜,也不及复遥岑粲然的笑。
“你有想过喜欢一个人吗?”他问。
黎阳被问住了。
复遥岑:“全世界黎小姐都走过了,六大洲的风,不比喜欢一个人舒服吗?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你觉得感兴趣,想认真去获取的?”
复遥岑好像被他手中的烟雾模糊得整个人都不真实了。
黎阳这一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他早几年一直在国外工作,看过的只会比她的多,加上后来发生的事。
复遥岑早已经看不上全世界的烟火了,脑海里仅剩曾经自己走过的路和母亲孱弱的呼吸。
她已经是他生命中没有预料的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