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中,窗台下。
阴雪青捧着逐水的手。
他的手指指节小,修长如青笋,很漂亮,手背上青色筋脉错综,微微凸起,却有一股遒劲。
白绸之下,伤**错累累,触目惊心。
阴雪青知道,自己傀鸟的威力,它飞起来,有如正常鸟儿,翅膀扇动快而有力,若非逐水拦住,它可能早就飞到山下。
届时,她的傀儡不受控这件事,就会被阴家人知晓。
她垂下眼睫。
须臾,她道:“我给你包扎吧。”
屋内有药,清理伤口的血渍后,阴雪青拿出新的白绸,一层层包上逐水的伤。
她的手指圈住他的手,偶尔蜻蜓点水,偶尔摩挲,手指贴着手指,相掠而过,仿佛皮下血液的流速,都逐渐同步。
然而,不管她怎么动,逐水的神情,十分镇定。
一点都不像追风和揽月。
阴雪青不由想,如果是追风,或者揽月,他们定会羞红脸颊,气息紊乱。
但逐水不这样。
他似乎都感觉不到痛意,漂亮的桃花眼,带着无边温绎,静静看着她,仿佛,她对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包括取他的血,来弥补自己傀儡术出现的问题。
那一刹,阴雪青心弦微颤。
但看逐水的伤口,她冷静了。
其实,阴雪青从没给别人包扎过,她的身份,并不需要做这些,动作有点笨拙,包得也不好。
比起追风处理伤口的手段,差远了。
阴雪青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不再折腾他,她说:“现下方止血,记得,回去让追风帮你重新包扎。”
逐水:“是。”
待逐水回到住所,揽月道:“二哥,你手上伤口谁弄的啊,你自己啊?根本就没弄好嘛,我帮你重弄吧。”
“你放心,我能包扎得和大哥一样好。”
揽月十分热心。
逐水避开揽月的手,淡淡笑了笑:“不必了,这样就好。”
...
逐水走后,阴雪青盯着留下的白绸。
上面沾着逐水的血液。
她架起丹炉。
阴阳家不是道家,却也承袭些许炼丹术法,不如傀儡术精通,阴雪青会炼制些简单的东西。
她将白绸丢到水中,加入些许的东西,最终,熬出半干的朱粉。
收好朱粉,阴雪青又觉出疲累。
这几日,她花许多心血祭祀,还要时时警惕,防止自己手作的傀儡失控,而今日第一日,开了个好头。
之后,第二日,第三日,祭祀的傀儡都没有异常。
直到第七日。
这是一年祭祀的最后一天,祭祀结束,她会重新回山上住。
阴元征显然不太甘心。
他在她周围晃两圈,然而追风和揽月,死死跟着阴雪青,他连与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最终,阴元征放弃之时,见到逐水。
逐水正监督木头傀儡,往炉里搬纸元宝。
他对逐水的感官尚可,全靠那另外二个傀伴衬托,他们就和狗似的,死死跟在阴雪青身边,叫他厌烦。
他问逐水:“今晚你们什么时候上山?”
逐水:“大抵子时。”
阴元征点头:“好。”
他想在阴雪青回去前,再与她说一次话。
而远处,揽月给追风递眼神,嘴型:看二哥,跟那个谁,聊天呢。
追风斜揽月一眼,示意他认真点,祭祀快要开始了。
揽月吐吐舌尖,气音道:“知道啦。”
还好这是最后一天祭祀,不用等到子时才结束才能走,主子也说了,亥时就回山上,总算不用看阴元征粘着主子,真烦。
日暮黄昏,随着鼓乐起,第七日的祭祀,正式开始。
祭台上,炉火冲天,夏日本是闷热,但这时候,一股凉风盘旋。
阴雪青做的傀儡,是木儡,这是祭祀时,规格最低的傀儡。
傀儡的等级,分“无形”,与“有形”,这里的“形”不是形态,而是它们的分工,无形者负责琐事,比如搬运东西、扇风等事,只会重复动作。
有形者,依照等级,是木儡,布儡,竹儡,石儡。
它们能一次兼顾多种任务,甚至有如真物。
阴雪青前头发作失控的傀鸟,就是石儡。
石儡是如今,最高规格的傀儡,但实际上,当年最难的傀儡,是人儡。
以人之血液、躯干,炼制傀儡,这是傀儡术的禁术,千年前,老祖宗将人儡有关的文书,全数销毁,彻底断绝禁术传播。
阴雪青是天才,她很小就会做木儡,随着年纪长大,石儡也不在话下,但石儡等级太高,失控的几率,也更大。
祭祀最忌出事,所以,她只拿出木儡。
今日的木儡是一只傀狼。
她没有给它开灵,它只是一根木头,僵硬地躺在木板上,被送进炉中。
就要结束了。
阴雪青闭上眼睛。
但下一刻,她感觉到不对,凤眸微睁,她看到进了火炉的傀狼,似乎睁开双眼!
两人高的巨大火炉,发出毕波响动,火苗沿着火炉的门,四溅飞射,整个火炉,发出诡异颤抖。
四周一个圆形,跪着所有阴家子弟,众人大惊:“这,这是怎么了?”
阴雪青呼吸窒住。
她是祭祀的巫女,离火炉最近,热浪扑面,但她不肯后退,因为但凡后退一步,前面六日的祭祀,将全部作废。
况且,她内心也不信,明明做了最简单的木儡,也没有给它们开灵。
它不该动的!
然而,傀狼确实失控了。
火炉的异动,叫追风和揽月心中一紧,他们再顾不得那么多,要是火炉出事,主子会受伤!
他们不分前后,冲上去,一个用力抱住阴雪青,往旁边一滚,另一个张开傀丝,以做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