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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邵瞥她一眼,“不,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所以,你既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应隐聪明地推断。

商邵笑了笑:“没有。”

“没有女生追你吗?”应隐的目光一时望纸巾,一时望他。

“只是征服欲和兴趣的话,应该算不上追求。”商邵不习惯和人谈论私生活,转过话题道:“聊你。”

“我……”应隐一时没话讲,说:“我跟你不一样,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

商邵真当成专访来做,问:“电影男主那样的?”

应隐摇摇头,目光紧张而清澈:“是我的一个同学。”

“早恋?”商邵笔迹停顿,似笑非笑。

“暗恋。”

“你去表白,应该会成功。”

“我不能打扰他备考。他成绩很好,要考清华的。”

聊起这位江录繁同学,应隐像是从刚刚的紧张仓促种抵达了坚实的仓库。她有话聊了,不管这些话有没有意义,总而言之她回到了安全地带。

“他高高瘦瘦的,话不多,我们只讲过……几次话,我找他借笔记,英语笔记。他英语讲得好。哦,让你见笑,你是英籍华裔,英语是你的母语。”

“不,我是中国人。”

应隐唰地一下抬起脸,视线明亮:“那你会回国吗?”

“会。”

应隐将唇抿了又抿,却不说话。觉得很热。

过了会儿,顾左右而言他:“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

“我不是他,这个问题很难替他回答。”

“那如果换作是你呢?”

“不会。”

咚的一声,心里那把琴成鼓了。

应隐双臂交叠在桌沿,咽了咽,有些不情愿地问:“为什么啊?”

商邵很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是认真问?这个答案对你没有意义。”

应隐还没有训练出纯熟的表情管理,心底的事都写在脸上,纵然想微笑,肌肉却往下沉,连带着两片唇角一起。

她的唇晶莹丰润,淡淡的粉,抿得紧而用力,像是噘着。噘了一会,偏过脸去,说:“我聊完了。”

商邵按回圆珠笔芯,将一叠纸币压在杯下,继而抄起大衣起身,说:“我帮你叫车回去。”

“你不陪我逛皇宫和集市了?”

“我说了让你讨厌的话,你还要我陪你?”

“算你有自知之明。”应隐很理直气壮地瞪他。

商邵勾了勾唇,“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应隐更凶,而且有底气,“你那么认真干什么?就不能随口花言巧语吗?”

“你很漂亮,也很可爱,只是对我来说太小,所以,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错。”他的花言巧语也挺认真。

听到他承认她漂亮可爱,应隐的气焰忽然消失了,不自在地说:“你不要误会哦,我只是有点不服输,不是对你有意思的意思……”

商邵笑起来:“你有喜欢的人,我不会这么觉得。”

他们动身前往圣诞集市时,暮色沉到了城市中央,路灯以下。

圣诞集市很热闹,假日气氛浓重,绿色的圣诞树坐落在未化的积雪中,配上彩灯斑斓,真像安徒生的童话。集市上也有卖热红酒的,应隐买了两杯,却觉得相当一般。

站在夜空和彩灯下相对喝热红酒的画面,就是她十七岁和商邵的最后一面。

三天后,都灵电影节闭幕,《漂花》荣获国际最佳长片,她还青涩,错过演技奖,却还是在奖杯里倒满了香槟。那些液体气泡升腾,在空气里弥漫开一股醉人的甜香,她不知天高地厚,说要做中国创造历史的演员。

后来,泰晤士报刊登整版报道,盛赞她的电影与表演,从她的出道生平,聊到入戏之路,又聊到她的表演方法论,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平实又隽永。

英语老师用了半节课为大家分享这一篇报道,应隐坐在讲台下,既觉得骄傲,又觉得羞涩,脸上涌起热度。

她不知道,那些原本该假手于人的文字,是那个男人坐在沙发一角,就着壁炉的火光,用一支铅笔亲手写出的。功课充足,蹙起的眉眼下眸光专注,让康叔想起他当年在圣三一时,也是这样倚坐在窗台,用铅笔随手写下逻辑哲学的推论。

他给他们的邂逅留下这样一篇报道,远比那盒焦糖烤舒芙蕾、那双昂贵的靴子更糟糕。应隐找不到他了,因为他给她的,是意大利的电话卡,随着他的回国而注销。她打电话联系泰晤士报,对方彬彬有礼地说会将她的感谢转达。

好在,时间一久,她快将他遗忘,只有在学校和圈内遇见那些三十出头的男人时,心里啼笑皆非地想,拜托,她怎么可能对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动心啊?再怎么样,也快差一轮哎。一定是都灵空气中的巧克力香味在作祟。

她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有再次相见的机会,他说是来还他该哄她的那一份礼物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