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只感叹:“可惜了一件宝物。若能归去山野之中倒不负它。”
姜宁却觉得这或许是一个预兆。
若她记得不错,通灵宝玉入世,是为了在“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中享受享受,如今它骤然飘逝,不见踪迹,是代表这世间,将要彻底不算“温柔富贵乡”了吗?
——姜宁的“迷信”,准了。
神康二十年,七月。
终夏四十寿辰,安国公府小宴正酣,忽有亲卫报:“陛下急召国公入内。”
姜宁虽然遗憾,还是让终夏速去,不必顾及她们。
她与穆长音、秦姝、岁雪等一醉方睡。
姜宁认为皇帝应该只是照常病一病,应该会被终夏和仪鸾卫、太医院治好,和以前很多次皇帝“病危”一样。
但如果真治不好,救不回来了——
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
神康二十年,七月十三,帝崩于紫宸殿,庙号高宗,谥号圣德皇帝。
帝临终前,曾指终夏、林海、李元成等数位重臣教导太子:
此皆国朝忠臣,盼儿知人善用,也盼诸位爱卿力佐皇儿。
……
太子继位,尊许皇后为皇太后,立太子妃蒋氏为皇后,封侧妃霍氏为贵妃。
当年除夕宫宴,靖安夫人告病未去。
次年,新帝改元“建平”。
……
建平元年开朝,新帝下的第一道诏令,便是怒斥安国公终夏多年来擅给先帝用虎狼之药,以致先帝多病短寿,必是早有不臣之心!太医院、仪鸾卫多人可为证,令赐自尽!
*
是做好大齐的忠臣,力荐先帝——高宗——换储,扶持一个还算聪明的皇子上位,以保大齐再延续数十年,还是只尽力保住高宗的寿命,其余作壁上观,静待变化?
不必把每句话都说透,姜宁和终夏便都明白彼此的选择。
尤其数年来,绯玉在南海边疆扎根日深,西北边境亦有金家,还有皇宫与朝堂内外各处布置……
若“齐失其鹿”,她们已有力逐之!
*
同样的话题,姜宁也未与林如海细谈过。
毕竟林家是太·祖皇帝开国的功臣。
太宗、高宗两朝厚爱,她拿不准林如海心中,是叛逆的女儿重要,还是大齐的庙堂重要。
所以,终夏早有脱身之法,她只字未对林如海提起过。
林如海与李元成和数位大臣当朝苦求新帝未果,反遭斥责,被新帝质问是否也有反心,他归家时满腔愤懑,心中亦有惊惧。
一则惊惧于新帝如此行事,只怕大齐危矣。
二则惊惧于终夏乃姜宁二十年来……至交,视如手足,得知终夏遭逢此难,她会如何?
姜宁只是等在林如海的书房,递给了他一杯酒。
林如海以为她是要祭奠安国公。
姜宁却径自与他碰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太后最恨之人,一为终夏,二则为我,三则为绯玉。”
她笑问:“今日是终夏,哪日会是我与绯玉?”
林如海忽觉手中酒杯有千钧重了。
但与“瑞琼”去世那时一样,他给不出她任何保证。
……
安国公府。
仪鸾卫指挥使苏风脚下有一具尸体,身量颀长,样貌清俊,右眼下有一道直飞鬓角的疤痕,七窍流血而亡。
他面前,坐着一个和这尸体的身量样貌无不相同的人。
仪鸾卫的易容之术独步天下,苏风面前的,正是曾经仪鸾卫中最精于易容术的人。
他看着她戴上另一张脸,骨骼做响,身形变矮、变细,变成了与靖安夫人一般的身量。
她解开衣服。
苏风忙侧过身。
再转身时,面前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骑装妇人了。
如今大齐境内,女子学习骑射早已成风,几处边军皆有女将——南海军甚至便是女子为大将军,连小门小户之家,家中爱女且家有余力的,都愿让女儿以此强健身体。
骑马上街的妇人并不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