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赶紧躲开:“姑娘,我可不敢受,快跟我来吧。”
秀娘的脚步声很轻很轻,小心翼翼绕过林如海,跟在林平身后出去了。
林如海仍然站在原地,看见秀娘跪过的地方有几滴湿痕。
她的哭没有声音。
姜妹妹做妾的十年,是否也是这样,总是无声无息忍着委屈。
除了她生绯玉前,求他不要把她的孩子抱走那次之外,她还哭过多少次?
不,她不一定会哭。
但她一定想哭。
林如海走向圆桌,拿起一杯洒了一半的酒,一口入喉。
酒的冷和烈交织着,涌入他四肢百骸。
何其可笑!他还自以为,那十年里与姜妹妹大体总是相伴情深,恩爱意浓!
何其可笑!若非今日,他甚至从未真正理解过半点姜妹妹受到的……屈辱!
何其可笑!
林如海灌下了一杯又一杯酒。
他……不敢深想,这十几年来的相伴,姜宁对他说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究竟,有没有真话。
恍惚间,贾敏临终前的样子,又出现在他眼前。
“我只遗憾,这一生牵挂太多,什么都放不下,到头来,什么都带不走。”那时,敏儿笑着对他说——
“不像姜妹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倒也潇洒。”
分明室内如春日温暖,他却仍觉如坠冰窟。
他想,他终于明白,这句话究竟是何意了。
身侧无一知心人。
只有无边寂寞环绕。
*
酒足饭饱。
已近二更。
姜宁喝掉最后一点葡萄酒,宣布聚餐结束:“回去别立刻睡,小心积食,宁可睡晚些,起不来也没什么。明早不用来给我请安,出门之前到就行了,都在自己屋里吃早饭吧。”
丫鬟们收拾残桌,服侍洗手漱口。
姜宁笑和穆长音、终夏说:“明日又要留你们在家了。”
家里有两位贵客,林家却要全家出门。
穆长音擦手:“你吃了点酒,又说这没意思的话?”
姜宁笑:“那我以后都不说了。”
孩子们穿上雪褂子,穆长音也要走。
终夏握住姜宁的手腕:“你别走了,就在这睡吧。”
“行啊!”
姜宁正好吃饱了懒得动弹,让夏鸿去拿她明天出门穿戴的衣裳首饰,又和孩子们说:“明早直接来这找我吧。”
终夏没调去西宁军之前,只要林如海不在家,她都是和终夏睡的,特别有安全感。
孩子们答应了。
绯玉多看了姜宁一眼,低头把手炉塞给黛玉。
穆长音和终夏对了个眼神:“我走了。”
“我不送姐姐了。”姜宁喝着酸酸甜甜的消食茶,懒懒地说。
“我送师父!”绯玉跑到穆长音身边,又看了姜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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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宁:?
她摸了下脸。
脸上没油也没汤啊?
绯玉难道是还在介意宫里给她爹美女吗?
“你也不用动了。”穆长音止住要起来的终夏,被三个孩子簇拥着出去了。
姜宁咽下一口消食茶,过了好一会,才又喝一口。
终夏把碗拿走,尝了一口还给她:“不烫,也不凉,是你喜欢的味道。怎么了?”
姜宁重新捧好碗,和终夏走到卧房里,还想着宝贝女儿:“绯玉……”
“她一直在看我。”终夏在她耳边笑。
姜宁手一歪,差点把碗摔了。幸好碗里就剩一半消食茶,没洒。
终夏从她手里捞过碗,含笑看她:“怎么?”
姜宁有一点点慌,坐下:“绯玉不会误会了吧?”
她是问心无愧,关键孩子那两个眼神确实意思很复杂啊!
“误会了会怎么样?”终夏把碗给她,“快喝,一会凉了。”
“……好像,也不会怎么样。”姜宁喃喃。
绯玉问她,她可以解释。
而且绯玉就算问,也不会像林如海一样,直接大怒质问:“你同她怎么好,我能不管!”
她的女儿,也不会去和她爹告状:“爹,娘和平昌侯关系不对劲!”
绯玉不问,也没受什么影响的话,那更没事了。
姜宁两口把消食茶喝光。
终夏让人进来服侍梳洗,亲手向炉中投了一把香:“明早起来,发间的气味也可除尽了。”
姜宁:“那快给咱们三个玉儿拿去些。”
终夏便拿出三个新香盒,分别装了半盒,写上用法,令人送去。
和终夏一起睡,卧房内便不用人守夜了。
才回京第五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姜宁忙着挨揍和揍人(……),一应的家事都没怎么管,全是妙玉撑着。今日她又受封“靖安夫人”,许多人家遣人送礼来相贺,又是宫中赏下四个美人,孩子们怕她伤心,缠着她说笑许久,林如海回家又和她闹了一个小时别扭,也就睡觉前这段时间,她能和终夏说一说不便被别人听见的悄悄话。
比如——
“那四个美人,有仪鸾卫吗?”虽然卧房内再无第三个人,姜宁也低声再低声。
普通美人别说来四个,来四十个都无所谓,就是养着费钱。
但若有仪鸾卫,那便是一言一行皆在监视下,宫里想让林家乱起来,她说不定还要重拾宅斗技能。
宅斗,累啊!
她有那时间多看一页书,多画一幅画,多挨一顿揍(……)不好吗?
玩心眼子多没意思!
“放心,没有。”终夏拢着她的耳朵。
只是四个普通美人。
那就好。
姜宁放松了。
“但我已不是仪鸾卫中人,今日还能辨明,若今后仪鸾卫换了选人方法,我或许也会分不清楚。”终夏说。
“那就再想别的办法。”姜宁笑,“总不能一辈子事事都赖着你?”
终夏垂下眼帘笑笑:“还没和你说,今日兵部校场,上皇面前,我说,你与我是‘半师之分,自然有些情分’,自称是你师父了。还说,两年前边关,你曾救我一次,有救命之恩。”
“呀!”姜宁先高兴,后吃惊,“怎么成我救你一次了?”
是终夏救了她呀?
终夏摸到她的右臂。
这里曾有一道长长的,深可见骨的伤口,虽然淡了很多,但痕迹仍在:“这不是为我挡了一刀吗?”
虽然这处伤是给终夏挡刀留下的,但——
“那若照这么算,我至少欠你五六七八条命——”姜宁撑起身子。
终夏把她按回去:“我说有就有。”
“哦……”姜宁挡住脸。
可这算什么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