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四号,傍晚,钟建国下了火车,没去路边的筒子楼,而是钻过一条街来到他大哥家门前。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钟建国下意识弯腰抱起小孩。
钟大嫂追出来,看清来人,大喜:“二弟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钟建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包,到屋里就把包拆开,把里面的糖果、饼干、麦乳精全拿出来。
钟大嫂瞧着几个孩子眼巴巴的看着,拆开糖果一人半个,随后去冲麦乳精:“上午还跟你大哥说,是不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怎么还不回来。”
“大哥还没下班?”钟建国问。
钟大嫂:“你哥升了小组长,比之前忙。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宋家?”
“宋家……大嫂有没有见过宋家那姑娘?”钟建国问。
钟大嫂指着南边:“那天是她去的,回来一见着我就笑眯眯的说事成了。凭她整天见不得咱们两家好过,宋家的姑娘就算没啥缺点,人也没法跟你先头的媳妇比。”
“爸,你真要给我找个后妈?”倚在钟建国腿上的小孩突然开口。
钟建国点了点头:“我待会儿就下去烧水。北边屋里有木盆,脏衣服先扔盆里,我晚上洗。院子里有压水井,厕所在楼后面,洗脸盆在一楼廊檐下,胰子也在那边。”
“知道了。”宋招娣道,“我回头找不到什么再问你。”
钟建国“嗯”一声,想回屋换身衣服,走到门口转回东面客房去给宋招娣铺床。
钟大娃看了看他爸,又看看像换一个人似的后妈,不敢再熊,跑到他爸身边小声说:“爸爸,我想吃大白兔。”
“一天只能吃一个,今天已经吃过了。”钟建国一边铺床一边跟宋招娣说,“小孩不能吃太多糖,我以后不在家,你不能惯着他俩。”
“不会。”宋招娣道,“他们仨是你儿子,你说怎么养,我就怎么教。”
钟建国眉头微皱:“他们仨也是你儿子。你,你别把自己当外人,咱们以后是一家人。只要你是对的,无论是打他们还是骂他们,我都没意见。”
“爸爸!”钟大娃瞪眼,“你要变成后爸吗?”
钟建国抬手朝他脑门上弹一下:“你再敢调皮捣蛋,你妈不打你,我也拿皮带抽你。”
钟大娃顿时蔫了。
“二娃,怎么了?”宋招娣眼角余光注意到二娃揉肚子,意识到忽视了老二。
钟二娃下意识看向钟建国一眼。
钟建国听到宋招娣的话,正好回头看:“怎么了?”
“我饿。”钟二娃弱弱地说。
钟建国套上被罩,把被子叠成豆腐块,过去抱起二娃:“咱们现在就去做饭。”说话时看向宋招娣,没问题吧。
宋招娣:“我也饿了。你给他们仨洗澡,我做饭。”
“好。”十月的滨海已进入深秋,而十月的翁洲岛依然很热。宋招娣和钟建国穿着长裤长褂,在申城转船的时候感觉不到热,一到翁洲岛就热的汗流浃背。钟建国闻到宋招娣身上的怪味,也闻到自己身上的馊味,到一楼就拎着桶去压水。
宋招娣把熟睡的老三放在客厅的长椅上,叫大娃和二娃看着他,就卷起袖子去洗手洗脸。
钟家厨房里的灶是土灶,宋招娣把大锅留给钟建国烧水,准备用小锅做饭。
打开橱柜,里面有米有面有鸡蛋,油盐酱醋也不缺,也只有这些东西。宋招娣便问提着水进来的钟建国:“有青菜吗?”
“应该还有。”钟建国道,“你去院子里看看。”
钟家小楼有两百平米左右,外面的院子有七八十平米,四周用毛竹围起来,远远看过来像个小别墅。
宋招娣先前随钟建国进来,粗略打量一番就忍不住给自己点赞——没嫁错。
到院子里,宋招娣傻眼,这么大的一个院子里种的全是花花草草?宋招娣不信邪,也只找到几颗苋菜。
宋招娣弯下腰,手伸到一半停下来,没有拔苋菜,而是把苋菜的叶子全部摘掉。
宋招娣直起身往四周看了看,忍不住叹气。随后拿个竹筛子去压水井旁边洗菜。
“现在烧火吗?”钟建国见她进来就问。
宋招娣原本想找点葱,可她连个葱叶都没找到。宋招娣很想问钟建国,你家以前是不是都不开火:“烧吧。”说着话往小锅里兑两瓢水,又分别在三个碗里打三个鸡蛋。
“你在做什么?”钟建国好奇。
宋招娣:“你家什么都没有,咱俩吃白面疙瘩,给你三个儿子做三碗蒸蛋。”
钟建国眉头紧皱:“别总是我家我家的,这里以后也是你家。”
“好吧。”刘灵也挺喜欢花花草草,她变成宋招娣以后这个喜好也没丢,前提是得吃饱穿暖。实际情况呢,她想给三娃买四袋奶粉,犹豫将近十分钟还是只买两袋,端是怕她把钱用完,回到岛上一家人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n-->>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bsp; 开了自动防盗功能(?w?)购买比例是80
宋父手里的筷子掉在碗里, 溅起许多白米粒也顾不上心疼:“招娣,是不是睡糊涂了?”
“哪是糊涂, 依俺看分明是疯了。”宋招娣的大姐道, “娘,快去把爹的银针找出来给小妹扎几针。”
宋招娣叹气:“大姐,我没疯。”
“没疯干啥放着王得贵一个清清白白的小伙子不嫁, 要嫁给钟建国个鳏夫?”宋大姐瞪眼, “表姨没安好心, 她给人家当后娘, 也见不得咱家好。钟家老二真像她说的在申城当兵, 又是大学生, 一个月还有一百多块钱工资。甭说三个孩子, 就算他有五个孩子,也多得是女人愿意嫁给他。
“你不记得她来咱家带的啥东西?几个破梨, 有几个说媒的人带着梨登门。对了, 她丈夫姓钟, 咱们姓宋,你嫁给钟家老二就是宋钟, 送终, 她存的啥心你还不知道?”
原主只顾得气赵银不安好心,芯子换成刘灵的宋招娣仔细回想赵银的话, 发现她的话漏洞百出:“今天是国庆了, 过几天钟建国回来, 我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招娣啊, 听娘的话。”宋母撑着桌子站起来,一脸愁容,“娘知道王家和钟家不是良配,你放心,赶明儿娘就托人给你说亲,不会让俺闺女剩下来。”
宋招娣心想,以后世道越来越乱,条件好且是城里人的十个有九个都被批斗,现在不嫁,以后只能嫁到农村。
让她在农村度过混乱的十年?宋招娣一万个不乐意。至于钟建国的孩子,反正她没养过孩子,暂时帮他养着,日后不想养了,大不了离婚。军婚难离,也不是不能离,想离婚的时候再想法子就是了。
可是,这些话没法说出口,宋招娣拉着宋母的手,手上的沟壑让宋招娣一惊,低头看去,宋母的手指头上缠着几块布,心中一惊,这时候的农民真苦:“娘,钟建国是大学生,还是吃商品粮的军人,我嫁给他就是城里人——”
“你嫁去王家也算是城里人。”宋大姐并不是个急性子,也没多大脾气,关乎妹妹的人生大事,慢郎中此刻也着急上火了,“王得贵的爹娘也说你嫁给王得贵,就找王得贵的叔叔把你调镇上教书。”
宋招娣知道大姐为她好,也没怪她大呼小叫:“表姨故意把钟家老二夸的天花乱坠,我觉得表姨其实不清楚钟建国的情况,但她歪打正着说对了。”
“啥意思?”宋母不解。
宋招娣:“钟建国至少是上尉。”
“上尉?”宋大姐不懂,“是个啥官?”
宋招娣根据后世猜测:“听我同学说大学毕业入伍六年就能提上尉。钟建国毕业有八年,滨海海洋大学又是军校,他现在最起码是上尉,再往上是大尉、少校。”
“少校俺知道。”宋大姐道,“少校得是团长吧?”
宋招娣看过军事节目,从未留意过少校是团长还是师长:“我也不清楚,咱家又没人当兵,我是根据以前同学说的猜的。”
“钟建国要是没孩子,比王得贵合适。”王得贵是造船厂工人,钟建国以后有可能升为将军,宋大姐顿时犹豫不决,“爹,娘,你们咋想的?”
宋母望着小闺女:“他俩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宋父是小宋村的赤脚大夫,这几年到处“破四旧”,村里人知道宋家有不少书,愣是没人敢把宋父的书和银针收走,端是怕哪天病倒,没有这些东西的宋父没法治病。
最疯狂的时候倒是有人想去宋家收东西。亲戚家的孩子一生病,啥也顾不得,抱着孩子就去找宋父。
宋父只读过几本医术,也晓得世事无完美,也晓得军官钟建国比工人王得贵有本事,闺女嫁过去,再遇到荒年也不用担心没饭吃,“钟建国有三个孩子,你可得想清楚。”
宋母猛地回头过:“她爹,你咋就同意了?”
“娘,我有话跟你和爹说。”宋招娣看到宋母急的失态,把人往她屋里拉。
宋父冲大闺女和大女婿摆摆手,夫妻俩端着饭回自己屋,宋父进去道:“想说啥就说,俺和你娘都听你的,这是你一辈子的事,你将来不后悔就成。”
“爹,娘,我说出来你们别生气。”原主打算烂在肚子里,换了芯子的宋招娣为了让二老安心,思索一会儿就打算和盘托出,“我上学的时候谈个朋友。”
宋母一时没反应过来:“啥朋友?”
“男的?”宋父不敢置信,宋招娣点了点头,宋父忙问,“他人呢?”
宋母猛地睁大眼:“招娣——”
“娘,先别急。”宋招娣的身体本能去扶宋母,“我和他说好去年放暑假回来,只是他家庭成分有问题,偷偷跑去海外了。”
宋父盯着闺女:“你去年突然回来,你娘觉得你有事,俺说你娘想多了,后来听人家说大学都停课了,也就没往深了想,是那时候的事?”
“是的。”宋招娣弱弱道,“他答应要娶我,我就和他那个了。”佯装伤心难过和愧对爹娘教诲,宋招娣低下头,看起来像极了没脸见爹娘。
宋母的眼泪刷一下飙出来,一把把闺女搂在怀里。
三年困难时期,一天只吃一顿饭的时候宋母也没掉过一滴泪。此刻宋母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落在宋招娣衣服上,也打在宋招娣心头。
刘灵是个强大的女人,前世去过奥斯卡,登过戛纳,也曾办过个人时装展,遇到过无数困难,自认世间没什么事能让她流眼泪。
听着宋母低声抽噎,眼角余光注意到半头白发的宋父扶着门框偷偷抹泪,早已忘记眼泪滋味的刘灵眼角湿了:“爹,娘,别难过,都过去了。我,我跟他结婚前发现他是啥样的人,好过结婚后才知道他是个怂货。”
“俺的招娣啊,你的心咋就这么大啊。”宋母哇一声,大哭出来。
刘灵轻轻拍拍宋母的背,心说,你亲闺女的心不大,自从赵银走后,天天晚上蒙着被子哭。要不是这种哭法,芯子也不会换成她刘灵:“娘,钟建国有三个孩子,我只有过一个对象,他不敢嫌弃我。你和爹别担心。”
“他是不敢嫌弃你,他还指望你给他照看孩子。”宋父擦干眼泪,“王家那边咋说?”
宋招娣仔细回想一番:“啥都不用说,咱没收过王家的东西,没必要跟王家解释。钟建国是军人,王家不敢得罪钟建国,也不敢为难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