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沉重 这个责任实在太沉重了,她难以背……

俞茴雅能去怪谁,她只能怪提出邀请的自己,被母亲绊住的自己,拥有那样一个残忍兄弟的自己,是她给了别人伤害傅怀惜的理由,是她剥落了自有的舞者追求梦想的翅膀,全是她!

这个责任实在太沉重了,她难以背负,只能被压垮。

“俞先生,这是个误会,我们真的不知道俞女士的精神状况竟这样的糟糕,抱歉。”傅若飞道。

傅怀惜自从跟着来到医院之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眼前都是俞茴雅尖叫、绝望、崩溃的眼神,他日思夜想,怨恨了三十多年的女人,每每出现在梦里,回忆里,都是那样开朗而温柔的笑,无辜得令人可恨。但绝对不应该是这样,好不容易从深渊里走出来,却又被他一把推了进去!

为什么他的生活总是一片糟糕。

然而这声抱歉,俞斯年也承受不起,因为造成这个悲剧的人,来自俞家。而他即使再不想承认,身上流着的依旧有俞家的血。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言语苍白无力,他也无法衡量一双腿一辈子的人生又价值几何,赔偿更无从谈起,最终只能说:“对不起。”

傅若飞沉默下来,轻轻地将手放在了傅怀惜身上,父母意外离世之后,他就跟着舅舅生活,是亲眼看着傅怀惜是怎样靠着这双残疾的腿不断站起,又不断跌倒。

傅怀惜消沉过,痛苦过,但一直没有放弃过希望,哪怕无法回到舞台,他也希望能像普通人一样正常行走,但是始终没有愈合好的伤腿,无法支撑起长时间的站立,轮椅依旧是他的归宿。

成为舞蹈特长生,走向大舞台,拿到诸多奖项之后,傅若飞才深切地感受到在这个光芒四射,一切充满可能的年纪,却灰溜溜地离开,是有多残忍,有多不甘心。

客厅里的沉默让郑殊觉得难受,他对傅若飞说:“傅先生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我看他的状态不太好。”

医院的顶级VIP,就跟总统套房一样,有特定陪护的房间,非常的宽敞。

傅若飞看向傅怀惜,询问:“舅舅?”

然而傅怀惜却推着轮椅进了俞茴雅的病房,俞斯年皱眉,正要起身,却被郑殊拉了一把,犹豫之下最终还是没有跟过去。

*

俞茴雅做了一个梦,那天晚上,她带着惯用的手包,放着平时积攒下来的钞票和证件,一路跑向大剧院。

似乎她来得太晚,剧院门口的演出告示牌已经撤了,西厢记早已经落幕,天黑漆漆的,只有路灯还在一闪一闪地亮着,发出滋滋的声音。

周围只有她一个人,她感到非常的害怕,张望之后,她小声地喊道:“怀惜——怀惜——”

她喊了很久,都没有人回答,当她快要哭了的时候,旁边的巷口传来一个笑声,“傻瓜,我在这儿。”

俞茴雅提起的心顿时放下来,立刻跑向了巷子,嗔怪道:“你干嘛吓唬我,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巷子很深,黑不溜秋的,但是却传来宠溺的声音,“怎么会呢?你愿意放弃一切跟我离开,我无论如何都会带你走。”

俞茴雅笑了笑,“那我们走吧,12点有一趟火车,刚好能赶上。”

她伸出手,然而却无人握住她,她奇怪道:“怀惜,怎么了?”

“我可能去不了了。”

“为什么?”俞茴雅突然紧张起来,害怕道,“你别开玩笑了,你先从里面出来,巷子这么黑,我都看不清你。”

“茴雅……”

“嗯?”

“你过来。”

“怎么了?”

“你拉我一下,我……动不了。”

傅怀惜的声音很虚弱,非常的奇怪,让她产生了恐惧,她觉得自己不该去的,可还是一步一步走进漆黑的巷子里。

很奇怪,她走了一会儿,却没有找到人,只是喊道:“怀惜,你在哪儿?”

没人回答她,她害怕极了,正要往回走,忽然脚被拉住了,她下意识地回头,不知从哪儿来的光,打在地上,露出斑驳的血迹,一只染血的手握住她的脚踝,她顺着手慢慢看过去……

“茴雅!”

俞茴雅蓦地睁开眼睛,脑海中响起尖锐的汽笛声,她睁大瞳孔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一片呆滞,只有心脏快速地跳动。

“茴雅……”

冰凉的手被轻轻握住,传过来可怜的一点温暖,但足够了,跟梦中一样的声音让她慢慢地回头,然而看到了一张苍老的脸,斑白的鬓角,爬满了沧桑的皱纹。

记忆快速地回笼,俞茴雅紧紧盯着傅怀惜的脸,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来,她蠕动着嘴唇说:“怀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声声中,傅怀惜一边流眼泪,一边屏住哽咽,他握着俞茴雅的手想放开,却被紧紧地抓住,三十多年的恨,三十多年的怨,心中的酸和痛混合在一起,他矛盾又痛苦地问:“你让我怎么办……”

门口站了三只,本想进去的,但此时此刻脚步怎么也迈不进去。

俞斯年侧了侧脸,似乎看不下去,对郑殊说:“我去打个电话。”说完,人便走向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