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的眼睛,很像七年前的你。”
“尊上喜欢。”
“我也喜欢。”
*
最终,清谣是在归雨的畅快大笑声中,慌张逃出神宫的。
没人引导她,她也不会御风飞行,根本不知能逃到哪里去,但生存本能告诉清谣,她绝不能和那个女疯子多待在一起一秒。
琉璃虹光在水雾花草间穿梭,她如同误入泥淖的兔子,不知该逃往何处。
只觉处处奇异景色都被扭曲,像是血淋淋的大口。
清谣提着裙子,狼狈到慌不择路,身后归雨的声音还像幽魂似的追。
“要及早认清自己的命运啊。”
“不然,就要做好接受第二个句号的准备咯。”
“本尊——”
“别说了!”
听到前两个字,被恐惧深深缠绕的清谣,便立即大声吼道。
但说出话后才发现……这声音是男人。
是渊辞。
“唔。”她捂住鼻子。
她光不断回头看后面有没有妖鬼说明,没注意看前路,脸正正撞在一堵人墙上。
痛!
“本尊若是不拦着,你是不是准备从这里跳下去?”
渊辞微哂。
“没发作吧?”
光怪陆离的琉璃神宫中,银发大妖神色冷酷,身着黑貂大氅,怀抱安稳而暖和。
他微垂眼眸,有些轻蔑,却绝对专注地望着她。
他在真切地关心她的安慰,也是这荒谬神宫中唯一的正常人。
渊辞也觉得奇怪。
换作昨日以前,面对他的嘲讽,少女铁定会不服气,或者嘀咕几句酸话。
然而此刻,少女只是白着脸,呆呆望着他,半晌才摇了摇头。看着傻乎乎的,完全没有平时的灵动劲头。
见她不说话,渊辞皱眉:“发生何事?”
清谣好险好险才把你妈是疯子咽回去——渊辞好像很敬重这个养母,她什么身份,也能说人家妈妈的不是。
“你怎么来了?”她答非所问,“我心突然跳得有点快,想回去休息。”
渊辞神色微冷:“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发生何事?”
清谣用回答归雨的言语回答了他。
“我说真话,你会不高兴。”
“别问了。”
归雨当时的回答,是用自己的方式,强迫她学会接受,说出她喜欢的答案。
而渊辞的回答是——
“你的心跳得很快,谁让你不舒服了?”
大妖声音沉沉道。
他用清谣的言语,回答了她。
他就是感到心脏跳动快到不正常,根据言语,认为清谣病情发作,这才寻来。
而渊辞也瞬间猜到一切起因:“归雨掌印么?”
“可她不是你母亲么?说出来你会不高兴……”
渊辞唇角微勾,有些讥诮的样子。
他冷冷道:
“你说我的母亲?”
“不是已经死了么。”
好家伙,看来传闻有误,渊辞对养母没什么感情。
也是……忘了他灭了自己全族,自然也包括亲爹亲妈……这么想他才是最疯狂残忍的那个。
但此时此刻,她能倾诉依靠的居然只有这个疯子。
清谣简直想苦笑。
自己好不容易从夏国逃出来,却像是逃进了另一个疯子大本营。
“就是她说了一些特别奇怪的话。”
“说我是对你最重要的人,并且会对妖族复兴有碍。”
“然后说我命不好,很凄惨,要为我改命。”
渊辞脸上愠色缓了些,若有所思道:“倒是没说错。”
清谣没想到他还能不疾不徐地点评,语气加重:“关键是她改命的方式,特别……反正我不能接受。”
清谣将羊蒻的事情告诉渊辞。
果不其然,渊辞脸上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残忍作风而有所动容,只对其中一句话十分在意。
渊辞问:“她说为什么选中羊蒻?”
——“因为她的眼睛,很像七年前的你。”
——“尊上喜欢。”
——“我也喜欢。”
归雨那张清丽神秘的面容仿佛又在面前浮现,清谣下意识想将这个画面赶出脑海。
可越是驱赶,反而记得越深。
尊上喜欢。
我也喜欢。
听着怪怪的。
清谣决定从正常角度理解。
“你以前喜欢羊蒻?”
渊辞思索了一番,终于想起模糊的面容。
“那个会分辨灵药年份的羊妖?”
清谣纠正:“她是人。”
提起羊蒻她便心痛,她对羊蒻毫无了解,却猝不及防的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方才成为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渊辞道,“但她和你长得像么?”
他目光停留在少女清秀纯净的面容上,看着那双圆圆的杏眼,下意识与记忆中的其他人比较。
“不,一个下者,怎能与你相比?”
“是比较这种事的时候么?”清谣心烦意乱道,“反正她说这话估计就是纯粹恐吓我。”
她叹气。
“羊蒻现在在哪?”
渊辞却问道。
“她舌头被归雨割了,在我那里先养着呢,你要干什么?”清谣警觉道,“先说好,不能杀人。”
渊辞轻嗤,懒得辩解。
“带路。”
“那你为什么想见她?”
渊辞面无表情盯着她,已露不悦之色。
想起渊辞是以为她在神宫病情发作,特意寻来的,她又心里一软。
——如今她已经知道用什么话术应对渊辞了。
“我知道你放下那些事情来救我很不容易,我特别感动。”
“不要自作多情。”
“我就是在自作多情。”清谣露出认真而有些羞涩的模样,“我吃醋了,你是不是喜欢羊蒻,才想见她?”
渊辞:?
大妖俊美平静的面庞上,头次露出荒谬的表情。
大概是这样的表现与她平日行事反差太大,根本不像她。
“怎么可能?本尊会喜欢一个下者?一个人面羊?”渊辞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我只是想不起当初为何会留下一个废物。”
“她似乎确实有些特别,但只是能分辨灵药……不够。”
“原来如此,那我放心了。”
——虽然不像她,但尊上大人不就吃这一套么?
喏,虽然臭着脸,但这不是将缘由都交代了?
*
在渊辞的陪同下,清谣心有余悸,但总算人热乎着抬下来了。
而且也算明确了渊辞态度,知道他六亲不认,没和归雨彻底站一边。
但毫无疑问,她逃离妖族的大计又得难上加难了。
能在七年前就盯上她的变态,真的会在她完成与渊辞的承诺后就放弃她么?暗处还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后手。
“殿下,已经结束了?”
残桃起身,看见渊辞身影后,陡然神色严肃起来:“参见尊上。”
渊辞对旁人懒得赘言,只阖目坐在原处。
行吧,那就由她安排。
“你也歇着。”
渊辞睁开眼,对她说道。
“嗯?”
“我心在疼,你还不好好休息?”
残桃听着尊上与殿下的对话,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之前国中流传过基本**,讲些男欢女爱缠绵悱恻之类的,被尊上狠狠驳斥,并严肃整顿过,最终彻底封杀。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尊上口中说出的话,却比话本中最直率的表白更加炽烈。
你劳累我心疼?
天啊,天啊,天啊!
娲祖在上,这是尊上能讲出的话么?
被渊辞这么提醒,清谣也确实感受到来自身体内部的深深疲倦,心脏更是一抽一抽的疼。
归雨的精神污染和羊蒻的惨状联动,实在把她吓坏了。
残桃坐在车外,隐约听见里面传来。
“本尊不喜欢你。”
“她和你不像。”
哎,尊上口是心非啊。
但他们妖族,大概很快就会迎来小世子了。
云车载着心思各异的主仆四人,风驰电掣地返回王宫,直奔羊蒻而去。
这是她命运中的一个句号。
或许,也将要是渊辞的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