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 游湖

梳妆好,姜亦棠终于高兴起来。

快要午时,谢玉照带她去前院用膳,婢女都在等着,见谢玉照进来,才敢去传膳,一道道菜色端进来,琳琅地摆了一桌,青粟看得目瞪口呆,姜亦棠半点没露出错愕的神情,她有点习惯了。

其实谢玉照对饮食并不怎么讲究,反倒是姜亦棠格外贪嘴。

只要是姜亦棠在太子府时,府中的膳食总是要丰盛许多,快要中秋,螃蟹正是肥硕的时候,膏黄丰满,姜亦棠喜欢吃蟹,她第一次吃蟹就是在太子府,算不得过分稀奇,尚书府每年这时也是能有的。

但没人想得到姜亦棠。

偶尔在中秋宴时,府中祖孙齐聚一桌时,姜亦棠也是能够吃到的,但吃螃蟹要么费时力,要么格外不雅。

她总怕惹得府中人不喜,所以,心中再好奇,也是轻易不会去尝试的。

前世在谢玉照跟前,她最初也是不敢的,但许是谢玉照猜到她的心思,她不过是才看了一眼,谢玉照就替她剔了整个蟹肉,一盘蟹黄和蟹肉分明,被谢玉照端到她跟前:

“想吃就吃。”

谢玉照太纵着她,才会叫那么胆小的她,在他面前越发不懂得何叫拘束。

思绪回拢,姜亦棠看向桌上的螃蟹,偷偷地觑了眼谢玉照,能呈到谢玉照跟前的,哪怕只是一道膳食,也要做到尽善尽美。

螃蟹各个比姜亦棠的拳头还要大,浑身皆红地摆在姜亦棠跟前,她只要抬手就碰得到,仿佛是有人刻意这般吩咐过一样。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姜亦棠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牢记自己现在的身份,分明馋得厉害,也只是悄悄地咽了咽口水,不敢去动。

谢玉照本来都持箸了,余光瞥见,他只能将木箸放下。

朝一旁伺候的婢女看了眼,一只螃蟹被夹到他面前,他垂眸,拿着工具一点点剥离蟹肉和蟹黄,将蟹膏也单独放在一块,他动作不紧不慢,分明是伺候人的活,也被他衬出分矜贵,却叫四周人都噤声地看向他。

伺候的婢女惊恐地朝松翎看去,松翎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殿下往日对螃蟹从不感兴趣,如今亲自剔肉,只可能因为一个人。

松翎纳闷地看了姜姑娘两眼,再怎么看,姜姑娘也是两只眼一张嘴,和旁人也没什么区别,怎么就叫殿下这般上心了?

还是说,姜姑娘那半月来对殿下的照顾,就那么与众不同?

旁人不知,但松翎一直贴身伺候殿下,却是知晓,这短短两日内,殿下做了什么。

三皇子野心昭昭,但殿下回来后,却没有处理三皇子一事,而是将精力都放在了迁宫一事上,两日不仅搬出宫,还要把思甚苑收拾出来,甚至膳食菜单,都要亲自过目。

这种用心程度,甚至一度让松翎觉得不安。

殿下和往日仿佛有些不同,分明一切都如常,似乎一如往日的冷淡从容,但是松翎感觉得到区别。

送去思甚苑的每个伺候的婢女,都是殿下亲自点名,每一个摆件殿下都要亲自过目,被姜姑娘送回来的鹦鹉这段时间被松翎养着,他有刹那间,竟觉得思甚苑仿佛也是一个精致的鸟笼,等着某个人心甘情愿地待在其中。

松翎不敢往下想。

而这时,谢玉照也将螃蟹剔得干净,他将蟹肉端给那个偷看许久的女子,似察觉她有些不安,靠拢过去,低声安抚:

“不必拘束。”

姜亦棠接过装着蟹肉的盘子,一点点送进口中,她惬意地弯了杏眸,她在谢玉照面前真的很不适合撒谎伪装,她下意识地挑了块蟹肉送给谢玉照:

“你也尝尝,很好吃。”

谢玉照觑了眼女子,她到底知不知道她露馅了多少次?

但谢玉照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低头咬住那块蟹肉,鲜甜的滋味蔓延口腔,不是他喜欢的味道,却因身边的人而很难排斥。

姜亦棠没用公筷,她习惯如此,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四周伺候的婢女眼露错愕,松翎也神色古怪,殿下其实往日是有洁癖在身的,莫说同用一副木箸,哪怕手帕被人用过,殿下也不会再要,思及此,松翎忽然想到离开尚书府时,殿下替姜姑娘擦汗的那方手帕,好像还带在身上。

松翎不敢多看,恭敬地垂下头。

午膳用罢,姜亦棠今日醒得早,难免有点犯困,她托腮打了个哈欠,谢玉照本是想带她出府,见状,改了行程:

“困了?”

谢玉照伸手抚在女子额头,姜亦棠蹭着他的掌心,含糊不清地应声。

谢玉照又送她回思甚苑午休。

他没有进去,思甚苑中只剩下姜亦棠和青粟时,青粟才敢将一整日的惊愕露出来,她欲言又止:

“姑娘,您就在这儿睡下了?”

姜亦棠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茫然地看向青粟。

青粟压低声:“殿下怎么还在府中给您备了院子啊?这传出去,对姑娘的名声多不好听!”

她有点埋怨,但见到思甚苑的各种布置,青粟又不得不承认殿下对姑娘的上心。

让青粟的情绪有点复杂。

姜亦棠埋头,瓮声瓮气地闷道:“不会的。”

青粟半信半疑。

见姑娘真的困了,她终于不再说,任由姑娘睡去,才有心思来打量思甚苑,越打量对府中越不满,殿下和姑娘才相识多久?就能为姑娘做到这一步,老爷还是姑娘的亲生父亲呢,居然任由姑娘被二姑娘欺负。

青粟满心不忿,先前的担忧也不知不觉少了许多。

姜亦棠这一觉睡了半个时辰,等她醒来时,外间烈阳仍是高照。

她睡得有点懵。

睁眼看见头顶床幔和颂桉苑的不同时,愣了半刻,记忆才逐渐回拢清醒,室内四周无人,安静得厉害,姜亦棠撑着身子坐起来,小声地喊:

“青粟。”

门外传来一道应声,很快,门被推开,青粟欢快地跑进来,和睡前的忧愁截然不同,她手脚麻利地伺候姑娘起身,听得出语气中的轻快:

“姑娘醒啦!”

姜亦棠不解地看向她,青粟摸了摸鼻子,悄悄地说:“奴婢和佟容姐姐学梳妆呢,她懂得可真多。”

她笑弯了眸,没想到自己出府一趟,还能学到点手艺。

等她穿好衣裳,佟容也跟着进来,替她梳妆,青粟给她递了杯茶水,想起什么:

“对了,姑娘!奴婢刚才听说荣凌郡主来了。”

荣凌郡主?

姜亦棠愣了下,她转头看向佟容,佟容是太子府的婢女,知道的事情比青粟要多,佟容笑着点头:“姑娘刚睡着,郡主就来了。”

姜亦棠有点窘:

“怎么没叫醒我?”

佟容:“殿下吩咐,让姑娘安心地睡,谁都不能打扰您。”

姜亦棠一点不意外谢玉照的吩咐,她只是好奇:“郡主走了吗?”

佟容摇头。

与此同时,佟容隐晦地看了眼姑娘,见她听到郡主时,没有半点惧色和不安,心中有点惊讶。

她是东宫出来的,心底很清楚荣凌郡主和殿下的关系,二人是堂兄妹,能有的也只是兄妹之情,但她听说,姑娘在尚书府不过是不受宠的庶女,怎么见到皇亲国戚这般淡定?

曲阳王府上嫡庶都只有荣凌郡主一个女儿,她是嫡出,府中上下都宠她,而且曲阳王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备受圣上恩宠,加上其和殿下的关系,连皇室公主都会选择荣凌郡主交好。

毕竟,圣上膝下的皇子和公主当真不少,这皇嗣一旦多了,总有人一年都很难见到圣颜几次。

当初就连褚姑娘,也是要交好荣凌郡主的。

佟容百思不得其解,但面上没有透露半分,她记得清楚,她能跟着殿下来宫外,都是沾了姜姑娘的光。

佟容问:“姑娘可要去见郡主?”

姜亦棠抿了抿唇,如果是前世,她肯定是会去见荣凌的。

但经过那五年,姜亦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跟荣凌相处,而且,她现在和荣凌是不相识的。

所以,姜亦棠摇了摇头,她问:

“谢玉照呢?”

她问得自然,但佟容险些没控制住神色,她忍不住朝姑娘看了眼。

姑娘居然直呼殿下姓名?

见姑娘神态,这并非第一次,佟容压下心中震惊,没有故作聪明地去提点姑娘,而是越发恭敬地低垂下头:

“殿下在前院,姑娘要去吗?”

姜亦棠点头,她偏头看向青粟,想到什么,她有点赧然地问:“饿不饿?”

前世青粟早就习惯了待在了太子府,但这一世,毕竟是她第一次来,姜亦棠有点怕太子府疏忽了她。

青粟哼哼唧唧:“姑娘睡时,奴婢就吃过了。”

适才见姑娘一直和佟容说话,青粟控制不住地有点酸,但她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青粟在心中打定主意,等有时间,她一定要恶补京城贵女间的各种关系。

姜亦棠松了口气,一行人出了思甚苑,不到前院,就迎面撞上松翎,松翎扬着笑:

“听说姑娘醒了,殿下让奴才来接姑娘。”

四周恭敬垂头的下人不由自主朝姜亦棠看了眼,看完后,又都有些错愕。

因为姜亦棠年龄太小了。

但没人敢露出异色,都赶紧垂下头,松翎接到姑娘,就给姑娘引路去前院,同时道:

“荣凌郡主也在前院,但姑娘不用担心,荣凌郡主是个好性子,不会刁难姑娘的。”

松翎说这话时,自己都不信。

与其说荣凌郡主是个好性子,不如说荣凌郡主聪明,曲阳王府和殿下早就绑在一条船上,荣凌郡主也知道自己日后可以仗着谁的势,只要殿下对姑娘看重一日,荣凌郡主就一日不会刁难姑娘。

姜亦棠对荣凌是有几分了解的,心知肚明松翎说了多少真话,她眨了下杏眸,什么都没说。

一行人到了前院,姜亦棠拎着裙摆快走了两步,越过门,就看得见谢玉照和荣凌郡主相对坐着,不知说了什么,荣凌郡主脸上都是笑,而谢玉照神情冷淡,听见动静,谢玉照抬头,眉眼间的冷冽才淡去。

荣凌意外挑眉,她顺着堂哥的视线朝外看去,见到了她好奇许久的姜家三姑娘。

等见到人后,荣凌直接睁大了双眼。

她知道姜亦棠还差三年才到及笄,但亲眼见到时,仍是觉得姜亦棠年龄过小,这一刹,荣凌忽然明白了,为何她向卫笠打探消息时,卫笠会一副啧啧摇头的模样。

原来卫笠摇头的对象不是姜三姑娘,而是她的堂兄。

荣凌神情古怪,怪不得堂兄对京城那么芳心暗许的贵女都不感兴趣,原来是喜欢这样的?

荣凌知道真相肯定不是这样,但当看见姜亦棠时,她根本控制不住这样胡思乱想。

她敬重的、稳重的、饱读圣贤书的、让人敬而远之的、洁身自好的、一日三省吾身的、向来从容不迫的堂兄居然会对一个十三岁的稚龄女子动了心思?!

荣凌心态崩了一刹,很快,她竭力稳住神色,转头看向堂兄,堂兄刚好伸出手,而姜三姑娘也格外自然地把手伸给了堂兄,两人间仿佛插不下旁人,浑然自如。

姜亦棠被谢玉照牵住,她忍不住勾头探脑地偷看了眼荣凌,谢玉照问她“还困不困”时,她都只是心不在焉地胡乱嗯嗯了两声。

被她敷衍到的谢玉照转头看向荣凌,不盛气也不凌人,只是淡淡的一瞥。

但荣凌却是站直身子,她讪笑两声。

她在京城贵女中名气一向很大,姜三姑娘对她好奇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荣凌也不等堂哥主动介绍,径直道:

“早就听说堂哥近日一直在府中准备招待贵客,我从来没听说过堂哥待客会这么郑重,还请姜三姑娘不要怪我不请自来,我只是太好奇了。”

她只和姜亦棠说话,不去看谢玉照一眼。

姜亦棠被说得不好意思,本是早习惯了谢玉照如此,却也控制不住地凭空生了抹羞赧,一抹嫣红直接从白皙的脖颈烧上耳垂,她堪堪低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