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冷凝视最后的日期:“‘儿子’的生日是8月11日,客厅里挂钟的日期显示的是8月2日。”
也就是说,如果按照时间点来算,昨天他们进入规则之境的时间,距离“儿子”写下最后一篇日记只过了一天。
杨歌则在因为日记里不断出现的马赛克而毛骨悚然。
马赛克出现的方式很灵活,有些遮盖了人,有些遮盖了特定的事情,但结合日记内容不难看出,大部分都是针对人的,而且是同一个人。
同时,儿子的规则里也提到“你想██了,██应该也很想你。生日当天,记得把日记本送给██作为生日礼物哦”,妈妈的规则里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保护好█████”。
不出意外的话,前者也是人,而后者是物品。
前者对应的应该就是儿子日记里不断提到的那个人,可后者又在说什么东西呢?
张昭后背也有点发凉:“从日记里的描述看,打码的部分不像妖魔鬼怪……倒像个人啊?像个家庭成员!”
“对……”杨歌点头表示认同,可是一旦深想就更瘆得慌了。
吵架、离家出走、一起去游乐园、叠千纸鹤,这些属性都透露着属于“人”的烟火气,可是这个人的一切存在都被遮盖。
这个“人”是未知的,除了这个人,目前他们接触到的另一个未知是在使用那两个小碗的生物、还有夜里吓到他们的东西。
它们是同一个“人”,还是各不相同?手头的线索不足以让他们得出结论。
但如果各不相同,就意味着他们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而如果这一切都来源于那个被抹去的“人”则意味着,这里发生过一些令人发指的事情。
比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要每天吃剩饭?
比如,两个小碗为什么要放在厨房的地上?
这种出现方式就像在投喂宠物。由于家里没有宠物,他们才会觉得这是在供奉一些看不见的神鬼,唯独没有往人身上想。
这个“人”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生活的吗?
肖冷沉息,将日记本阖上,递还给曹怡,接着转过身:“阳台也检查一下。”
“……阳台?”杨歌跟着他出门,但有点懵。
肖冷简短道:“这个‘人’是被强行抹去的,不仅日记里的相关文字都被去除,家里也找不到一丁点他的痕迹。但阳台上都是杂物,看起来很久没有动过,或许反倒有线索残留。”
大家于是一窝蜂地涌向阳台,离阳台还有一步远时,肖冷刹住脚,转身看了眼其他人:“你们都在阳台外等着讨论问题就好。”
张昭稍微一愣,很快理解了肖冷的意思。
规则里说“爸爸不做家务”。虽然他们来阳台的本质是寻找线索,但要通过翻杂物来实现,万一这个行为被“祂”认为是整理杂物,或许就会对爸爸造成危险。
至于曹怡和崔哲,是因为“儿子”的规则里有提到“任何时候都不要去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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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在阳台上的叶汐吃完饭正在纠结要不要打开折叠床再补个觉,嘈杂声突然又响起来。
有混乱的脚步,还翻东西的声音。
与之相对的是面前的一片平静,叶汐眼前只有那些沉默堆放在那里的杂物,头顶上也只有那身她夜里洗干净晾上去的运动服。
一种难以言述的恐惧倏然将她包裹,她以最快的速度躲进角落,紧紧抱住身体,将自己缩成一个小团,最大程度地降低了存在感。
这一切举动,仿佛一种肌肉记忆。
叶汐将头埋在膝间,喘了半天粗气,这种恐惧才渐渐消散,她茫然地抬头环顾四周,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与此同时,原本在检查杂物的杨歌无意间抬了下头,一把抓住肖冷的胳膊。
蹲在一旁正翻一只纸箱的肖冷回过身,感觉到杨歌在发抖:“你看……”
她直勾勾地盯着斜上方的位置,肖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晾衣杆上晾着十几件洗净的衣服,是杨歌昨天洗净的。
杨歌战栗得愈发厉害:“那身绿白运动服……”她吞了口口水,“我确定昨天没见过。”
这回所有人都打了个寒噤,齐刷刷地看向杨歌盯着的方向。
每个人都很快找到了那身运动服,每个人也都相信杨歌没有记错。
因为那身运动服实在是太旧了,又旧又脏,虽然看上去也是刚洗过的样子,但白色的部分还是有大片的污渍。袖口、手肘一类的位置磨损到出现破洞,裤子左边小腿的位置还有一道划破后又用针线粗糙缝上的痕迹。
而周围其他的衣服都很正常。这一家三口的生活似乎并不算富裕,可衣服也能做到整洁干净。这件衣服放在其中格格不入,谁见到都会多看两眼,很难忽视。
肖冷凝神:“去佛龛前拿黄纸。”说完站起身,抬手踮起脚,直接将晾校服的两个衣架摘了下来。
妈妈规则第8条:如果看到不属于妈妈、爸爸、宝贝儿子的衣服,请立刻将它扔进垃圾桶,并取黄纸尽可能细致地画下这件衣服,去佛龛前焚烧。
杨歌蓦地回神,踉踉跄跄地跑向佛龛,胡乱抓了一把黄纸又摸了几根笔。
肖冷展开上衣看了看,沉吟了一下,翻开后领,找到一枚小小的标签。
是标注尺码的标签,但已经旧得看不清数字了,只能看到中间是个“4”。
140或者145。
这不是成年人的身高,但同样不属于“儿子”。
从儿子错别字和汉语拼音连篇的日记来看,他应该只有一二年级。就算现在小孩子营养好,一二年级能长到140的男生也不多见。况且他们刚才已经检查过“爸爸”“妈妈”的衣服,夫妻两个目测都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身高,生出一个身高远超正常水平的儿子的可能太小了。
所以这里的确有第四个“人”。
“谁画画好?”杨歌拿着纸笔跑回来。
因为是“爸爸身份”所以被挡在阳台外的陈登宇毛遂自荐:“我来吧,业余学过一点。”
说完突然反应过来,刚伸出去的手顿住:“不对……这好像是妈妈规则里的,是不是必须妈妈画?”
张昭语重心长:“在规则之境里要会分析规则,不要认死理,否则不仅会被局限,还容易被假规则坑。”
说着他从杨歌手里拿过那张妈妈规则,给陈登宇讲解:“你看,这条规则看似提到了两件事,但其实烧纸那步才会和不明生物产生直接交集,必须由妈妈做。画画只是一个烧纸前必须具备的过程,这一步不明生物应该是不知道的。”
陈登宇挠头:“为什么这一步不明生物不知道?”
“……”张昭耐心地补全逻辑,“如果这一步不明生物就能知道,还烧它干啥?直接摆着不是一个意思?”
“也有道理。”陈登宇了然,张昭继续解释,“同时,这条规则还强调了要‘尽量细致地画下这件衣服’,这就意味着画作水平会影响结果。”
“所以——如果‘妈妈’身份的参与者刚好会画画,那当然最保险;如果不会,那就优先保证画作质量,存活率更大。”
“明白了……”陈登宇紧绷的神经放松,他接过纸笔,肖冷已经自觉地将衣服展开拎好,自己直接按住强制伏在墙上作画。
只是一身款式很平常的运动服而已,对于陈登宇这种专门花时间学过画画的人来说只是小菜一碟。他很快就画完了正面,思考了一下,询问肖冷:“我是不是应该把纸背过去,在和正面一模一样的位置画背面?”
就像一件普通的衣服会有正反两面。
肖冷颔首:“我觉得可以。”说完将手里的衣服翻了一下,把背面展示给他。
“……这什么字?”陈登宇注意到衣服后面有字,但看不清,推了下眼镜凑近去看,还是不清楚。
“第二个字是‘良’。”肖冷说,“其他太模糊了。”
陈登宇:“……那我也只写个‘良’?”
“应该可以吧?”杨歌道,“规则怪谈又不是视力检查表,道具整成这德性还要参与者写清楚的话,‘祂’可有点玩儿赖了。”
“也是。”陈登宇轻松下来,笑了两声,迅速完成衣服背面的画。然后又画好裤子,一套衣服就算完成了。
他将两张黄纸交还给“妈妈”角色的杨歌,肖冷大步折回客厅,将那套运动服扔进垃圾桶,杨歌则走向佛龛,拿起放在佛龛上的打火机,点燃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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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不见了,我的衣服不见了。
又被他们丢掉了……
瑟缩在阳台角落中的叶汐猛然抬头,速度之快令脖颈的骨骼发出轻微的响动。她直勾勾地盯着运动服原本悬挂的位置,几缕凌乱的发丝浮在脸上,眼中隐现几缕泪意,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反倒勾起一弧微笑。
这是极其诡异的表情,如果此时能有人看到她,一定会觉得毛骨悚然。
但好在,并没有人能看到她。
阴恻恻的笑意在她脸上维持了几秒,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烟消云散。一切来去飞速又无知无觉,叶汐恍惚中只捕捉到一缕微妙的古怪,就什么痕迹都抓不到了。
然后只是一晃神的工夫,那身衣服就又出现了,原封不动的挂在那里。
只是变得崭新。
——爸爸妈妈给我买新校服了呀,爸爸妈妈是爱我的。
轻细的少女声音在她心底低语。
这回叶汐准确地捕捉到了这个声音,但在冒冷汗的同时,心里竟泛起一阵明显的释然。
有东西在影响她——她浑身一阵恶寒。
由于知道自己在规则之境里,这种“受影响”的感觉让她十分怀疑自己是被污染了。
之前她已经见过几次受污染者,他们的死状一下子涌进她的脑海,让她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