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出来人的声音。
紧绷的心弦不知道该继续绷着,还是松懈,这里是巫王宫,能神出鬼没的想来不多,但华妫容不应该在前线打仗,怎么会回来?
昭懿坐起来,掀开帐子,外面站着的人果然是华妫容,清辉从菱花窗透入,他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剩下的那半张脸像是刚洗过,不单单是脸,他全身上下都是水,好像先前才用桶装了水,从头淋下,一身湿漉漉滴着水来到这里。
他这样子像一只溺水而亡的鬼,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华妫容把手里的画卷递过去,画卷外面裹着一层羊皮,哪怕淋雨行路也弄不湿。
昭懿不明所以地接过来,解开羊皮和抽绳,要打开画卷前,她先一步下床用火折子点燃床旁的落地宫灯,昏黄的灯光照明床榻这一块地,影子落在地上。
燃了烛,她方坐回床榻边,还抬眸又望了眼华妫容。她方才没看错,他当真身上全是水,而今夜又没下雨。
昭懿收回心神,将注意力放到画卷上,然一看到画卷上的内容,她便怔愣住。
她认出了作画者,是昭霁元的手笔。原先在宫里的时候,她每一年都能收到昭霁元送来的画像,从她婴啼时期就开始了,昭霁元早慧,一手画工出神入化。
昭懿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画,这上面的鎏金福禄康宁长命锁……是她的,她戴长命锁一直戴到及笄才取下。
她年幼时调皮,曾不小心把长命锁磕到一角,大昭风俗长辈所赐的长命锁不能更换,这是太后赏她的,后来父皇命工匠补长命锁,对方巧心在那一角补了一朵绒花。
她看向华妫容。
华妫容没看画,目光始终锁在她身上,“昭霁元用我们的孩子威胁我,要我把打仗赢的土地给出去,他还要你。”
昭懿没说话,她只是轻轻抿住唇。
如果单是前者的条件,她乐见其成,至于后者,留在巫国和大昭,怎么都是大昭好,她如今已不愿再留在华妫容身边。
华妫容继续说:“昭懿,你一定想我同意是不是?但我杀了大昭来谈判的使臣。”
他往前走了一步,近到腿快碰上昭懿的膝盖,昭懿刚想避开,双膝就被他抬腿屈膝压住,他站,她坐,他目光垂落,衣裳上的水润湿了她的里衣。
画上的蛇婴是他们两个的孩子,他们都未亲眼见过。昭懿感觉到腿上的湿润,不大舒服地用力推华妫容,反被他握住双手。
“这上面的是我们的孩子,你有抱过它吗?”
有的。
昭懿在心底回答,她从怀孕到生下蛇蛋,对自己的新身份始终难以适宜,旁人生的是孩子,她生的是蛇蛋,可不代表她没有一丝动容。她经历了孕吐、嗜睡、种种身体反应,包括整个生产过程的痛苦,才生下的它。
她将它遗弃在山洞时也曾看它许久。
一颗蛇蛋,都不知道能不能
孵出来。
巫国女子都是一次性怀上好几颗。
“你问我这些做什么呢?我能做什么决定?商议这件事的人是你和昭霁元。()”昭懿轻声说,她不会虚伪在此刻释放母爱,早在她决意把蛇蛋留在贺兰盛,就应该想过这一日。
那是她的孩子,也是大昭和巫国谈判的筹码,她能做的是不去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