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唱起三更

“我就不面辞君王了,多日里受惠良多,无颜多见。”他说道,“或者说,廷尉是来说我的?”

“我是为先生践行的。”李斯说,“知道先生在秦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大王命我送给先生一件临别礼物。”他轻声说。

“财宝乃赘身之物,多谢大王厚意了。”尉缭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我年事已高,也无欲无求了,我为秦国也未立寸土之功,实在受之有愧。”

“大王知道先生年迈,也知道我三军之中没有先生想找的人,天下兵家无不尊尉缭子,大王也不想让这等绝学失传,然而为先生挑选的小辈们实在不堪入眼。”

“大秦军容之盛,尉缭深知。”尉缭说道,“请廷尉不要捧杀尉缭了。”

“尉缭实在是无可传授,才含羞离开的。”他说。

李斯笑了笑。

“大王知道先生意不在金珠。”他笑着说,“只是薄礼一份,如今天色已晚,也请先生休息片刻。”

之前的几个小时里,李斯和唐秋生讨论了一下说尉缭的方案。

“我倒是可以给他占卜出结果。”黑发少女玩着自己的指甲,“但是如何让他相信啊。”

李斯沉默了片刻,她能让自己和大王相信她的确非凡人是因为她的确有通天之能,但是让尉缭也相信,第一仙人之事不宜多人得知,第二尉缭怕不是会觉得秦国请了些江湖杂耍来蒙骗他。

虽说今日里将尉缭劝回去他几乎有十成十的把握。

但是在这十成十的把握中可是没有一种可能性是尉缭满心欢喜和期待地和他回去的。

少女眨着黑色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李斯出了口气,“好吧,我想办法吧。”

唐秋生看着尉缭和李斯来到了亭中,李斯备了些酒食,在桌子上排开,尉缭入了座。

至少把他弄到长亭里,还让他坐下了,这属于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了,唐秋生想。

她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子的另一边,让自己看上去的确像个世外高人,隔着脸上罩着的黑纱观望着情况。

尉缭似乎觉得白吃白喝一顿,并且算一卦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接过了杯子。

“先生既然算知了我心中所图何事,”尉缭开口道,“那么就请这位先生明示吧。”

“我应该往何处,才能找到我想要的。”

“天机不可胡乱泄露。”唐秋生说,按照他们的排练开始念台词,“我需要先知道先生是否是诚心之人。”

“而且窥知天命,也是有所不同的。”她侃侃而谈,“有难易之分。”

“先生所问的问题,可以说是最难的一种,不知先生诚意多少,我没法轻易为先生卜卦。”

“那么最易的是什么呢?”尉缭问道,他被勾起了几分兴致。

“最易的是问是或否,比方说,先生问,是否可以得尝所愿。”唐秋生说。

尉缭沉吟了片刻,“那么我就问个易的吧。”

“先生看,我此生是否能够得尝所愿呢?”

唐秋生沉默了一会。

她在心里数着数,感觉差不多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她点了点头。

“先生终得得尝所愿。”

尉缭苦笑了一声,转了转手中的杯子,“莫不是先生在宽慰我,”他出了口气,“或者劝我回咸阳?”

他放下了杯子,“没必要可怜我,”他大笑了一声,“看到廷尉亲自来寻我,我就知道,我大概是走不成了。”

“没必要用这些来宽慰我。”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唐秋生的心脏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也许是从前的尉缭就是以这种心情留下来的吧。

“我若是欺瞒先生,”唐秋生举起了手,指了指那弯清透的弦月,“天地共诛之。”

尉缭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当然知道这个誓言的分量,他虽然算是不信鬼神之人,但是这样一个誓言,无论是谁说出口都分量太重了。

他正色看向了那个所谓的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