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思嘉接到齐钧电话,正在更衣室换衣服。
前头去医院,特意请了假。
这会儿阿姨们都在各自楼栋做清洁,四下无人,齐思嘉说:“爸?”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爸?”齐钧说:“你爸住院多少天了,你连一声问候也无。”
齐思嘉穿衣服手一顿:“好些吗?”
“没见着人,不能好。”
齐思嘉:……
她怀疑齐钧这话经不起细究,因为昨晚知名商界访谈齐思嘉才在电视上看见齐钧西装革履。
“那您多注意休息,少喝酒别抽烟,生病要喝水……”
“你这跟不闻不问只会嘴上说体面话的人渣有什么区别。”
齐思嘉握着电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怎么就成人渣了,人渣能拿来形容父母关系?强迫症很想纠正齐钧用词错误。
结果齐钧不知道生哪门子气发泄后。忽然话锋一转:“嘉嘉,爸老了。”
“你几时回来。”
扣子最上一颗扣错了,齐思嘉解开,重复了几下才将黄色的保洁制服穿好。
隐去眼底浮动的复杂。
“我喜欢女生。”齐思嘉声音放得很轻:“回去你能不要我改吗?”
电话线那端长久沉默下来,几分钟后。
电话挂断了。
戴着防毒面具,齐思嘉没有去摸头顶汗水。
回头时,发现更衣室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一位阿姨,似乎姓吴,齐思嘉冲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由于请了假,中午饭还没有吃,齐思嘉把包里两只饭盒一起放在袋子里,直接拿到楼里。
顶楼是个复式楼层,其中楼梯间有个空出来的小隔间。
开放商设计时,把这处作为保洁清洁用品储藏室,里面有个微波炉。
齐思嘉昨天刚发现这个地方,在这里热饭,能够免去她跑到值班室并尽量避开人群。
结果走到消防通道门口,听见了自己不该听的话。
里面有两个人的声音,除顶楼业主外,还有道中年女人的尖细嗓。
“沈图楠哪里得罪你了。”中年女人说:“你要这样委派她?”
“我委派她什么了?”孟姜穿着红裙,肩头随意披了件白羽毛披肩,黑色口罩挂在脸上,她一脸倦容打了声哈切,眼皮都没有抬。
“你还敢犟嘴,我都不知道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中年女人说:“五年前,要不是沈二小姐拉你一把,你能走到今天?如今飞黄腾达,你先是将人从赚钱的项目里撇出去,后又委派到意大利去。”
“沈家对你舅舅,对陈家有恩,不求你感恩戴德,至少不能恩将仇报。”
迎着光,齐思嘉下意识打算离开。
结果啪的一声响,似乎是一沓资料被直接砸在地面上。
齐思嘉有点担心两人动起手来,索性继续站在原地。
然后透过缝隙,她看见不远处依在门上的女人徒然抬头。
“您也说了,沈家对陈家有恩,对舅舅有恩,她对我有什么恩?”
此话刚落,门口站着的中年女人似乎愈发生气:“所以,孟家能是你后盾?你孟家年过八十表面对你千依百顺慈爱的奶奶是好人?天真!北城谁不在背后看你笑话。所谓的孟二小姐不过是我二道婚生下来不体面的私生女,当年若非不是你姥爷你舅舅,拼命把我送入孟家,如今就没有你姓孟。孟家正经的大少爷孟行还活着,他的东西,你奶奶你爸一毛钱都不会留给你。。”
“你不向着你妈和陈家,往后只能被孟家架空的份儿。”
齐思嘉站在门口,明显一愣。
这对竟然是母女,然而言辞激烈反像是仇人。
孟姜语气平静:“那您想怎样?”
见她态度松动,中年女人端着架子说:“该倾斜的资源平时要多想想你舅舅,再说沈家,图楠那孩子没有大错……你那个传媒公司她若想入股——”
孟姜打断她: “这样,不如把我那公司送她怎样?。”
“你——”中年女人声音再次尖细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话,我是你妈!”
孟姜哦一声,讥讽笑了一下。
“妈,您要觉得生下我是替您卖命,那您将这条命收走吧 。瞧您把关系扯的这样复杂,最多一命换一命的事情。”
“贱命一条,还您就是。但只怕我走了。您与您信赖的陈家从此便在北城站不住脚跟了。”
女人细腿笔直,与母亲对峙也显得不卑不亢。
没有齐思嘉的优柔寡断,这人像早就从父母子女亲情无解关系圆环里,找到一条齐思嘉向往的杀伐果决。
齐思嘉原本以为自己无意里听了个和自己相似的亲情惨剧,结果听了顶楼业主这一套不卑不亢,大逆不道的偿命说法,有那么一瞬间,眼底浮了层浅浅的笑意。
尽管中年女人已经怒不可遏,这人却笑的云淡风轻,直言道商人重利。
“您也不想想,陈家或者您想参与我手上的项目资本运作,道义上可以。若做的好,无非从我嘴巴里让出一些红利,做不好,一样还得滚蛋,跟何况沈图楠。”
“你在劝我的时候,不如好好想想怎样当好孟太太。”
“毕竟抛开孟太太身份,您若头顶陈小姐,在北城什么都不是,同理我也一样。”
“唯一一点不同,我借助孟小姐身份,挣了属于自己资产,这不外人都已经眼红到要分一杯羹的地步。但我也有不拱手让人的权利。”
“五年前那次,被你们裹挟,见识渐涨,亲情感情,什么都要散,能抓住的只有钱权,做得好就做,做不好滚蛋,这样说您满意吗?”
孟姜一口气说完,陈婷气得眼珠子都快往上翻了。
孟姜正胃疼,懒得与她周旋,当着陈婷的面儿打了通电话,冲电话那头的司机说:“太太过来了,帮我把她送回去。”
到这里,陈婷已经气坏了理智,她举起巴掌,眼看着就要落到孟姜脸上,又戛然悬在半空,半响后,怒气冲冲收回来,高跟鞋碾在地面上,头也不会的离开了。
到这里,齐思嘉才敢出一口气。
却没想到,指缝大的缝隙里,突然多了一双眼睛。
孟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
齐思嘉一愣,与孟姜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隔着一道门,只能看见这人半边黑眸眼黑的一面。。
玻璃珠似的眼睛,反着光,齐思嘉感到一阵淡淡的审视与压迫。
“你听去多少?”
齐思嘉迎着孟姜的视线,不闪不避说:“没有多少。”
“没有多少是多少?”孟姜半蹲着,紧身包臀裙将她的腰收的极细,外罩的黑色披肩滑肩头,眼睛弯折,看似笑风情万种的笑容,眼底又绵里藏针般锐利。
透着审视警告的意味。
叫人迅速想到,这人刚刚违反母女伦常的一通对峙。与齐思嘉接受的教育背道而驰,对方刚才所说每一个字都仿佛砸在齐思嘉心坎上。
就好比审美变化,以前齐思嘉喜欢素淡,后来发现素淡久了,更欣赏那种天生自信,人间尤物一样的女人。
因为她们眼睛有光,姐就是独美,谁都不要招惹,活的肆意妄为。
齐思嘉心底有淡淡的欣赏,下意识抬睫,恰好与孟姜审视的目光再次撞上。
一时有种,对方什么事情都做出来的压迫感。
要换任何熟人站这里,早被孟姜这枚眼神吓傻了。
毕竟眼前站着的是孟姜,北城孟二小姐,活在名流圈顶层的女人。
然而齐思嘉硬是没有受到一点影响,她坦然与孟姜好看的凤眼对上。
“我知道多了是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