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庞襄的视力一向很好。
这不就看见斜对面,坐公侯伯那一排的萧复了么。
萧复的出挑模样,不论他坐哪儿都很显眼。
庞襄看清楚了,心头一跳。
“爹,爹……那是谁啊。”
“你说谁?”庞大人微微回头,庞襄倾身,“忠勇伯旁边的,绯红白泽袍的。”
庞大人抬首一看,立刻骇然地把庞襄抬起来的手指打了下来:“叫你别乱指人!那是定北侯!”
“定北侯……”庞襄依稀晓得,“就是国舅爷嘛,太后的弟弟,昌国公的小儿子。也没什么了不得吧?这家伙昨夜在秦淮河畔骂我是猪脑子。我说他是谁呢……”
“什么?”庞大人难以置信地转过头,“你昨夜冲撞了萧复?!”
庞襄呆了下:“我没惹他,他就像有病一样,突然骂我。”
定北侯,他知道这号人物,人家是侯爷,自己不好得罪,可就算是定北侯也不能随便骂礼部尚书啊。
“混账东西!老子教你的礼义廉耻呢,你!”如果不是皇宫夜宴,庞大人真想一巴掌呼死这个逆子,“圣上登基,先太子是谁杀的,你可知?”
“我不知道啊,难道是……”庞襄不敢吱声了。
皇帝登基那会儿,他才十二岁呢,他爹站队了萧太后,才保住性命。
那时候,几乎是尚且还是九皇子的文泰帝让谁死,谁第二天就得死,朝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萧复就是个疯子,不能因为他走了七年,疯病就好了吧?庞大人生怕今晚回去就被人暗杀:“明日我就带你这个混球去侯府道歉。”
坐在皇帝下首位的徐阁老,本想起来请个太后懿旨特赦小儿的,突然感觉脚上有些痒,好像有东西在靴子里爬。
当众脱鞋太过失礼,他忍住了。
不行……
徐徽忍不住了,太他妈痒了。
然而这时,坐在太后身侧高位的宇文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怪异的痒从脚底盘旋起来。
这种感觉……
和之前蛊毒发作时,一模一样!
宇文铎心中惊恐,立刻看向徐阁老,却发现对方形容鬼祟,埋头在桌下做些什么。
“徐徽!去把徐徽控制起来,快叫谢神医来,叫谢神医!”话音刚落,从脚底板冲上来的万蚁穿心感,陡然让他动弹不得,瘫倒在龙椅上。
“皇儿!皇儿!”萧太后当即焦急地站起身。
“陛下!!”
朝臣震动。
“大邺皇帝这是……”外邦使臣窃窃私语。
“徐徽……”宇文铎浑身抽搐着,脸色扭曲成猪肝色,颤抖指着徐阁老,“是他,徐徽,他害朕。”
声音不大,然而四面都听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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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徐阁老旁边的吏部尚书:“哎呀!徐阁老!”
正在挠痒的徐阁老,连鞋都来不及穿,就一脸惶恐地跪了下来:“陛下,不是老臣!”
他那靴子一倒,便从中涌出密密麻麻的、蚂蚁般的虫子。
萧太后见状差点晕过去,来贺寿的女眷都被吓到了,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那些舞姬本来跪在地上,看见虫子爬过来,虫子很小,只是太多了些,一分散,就没
那么可怕了,跟蚂蚁似的,忍不住用袖子裹着手掌碾死。
宇文铎抽搐不止,萧太后又惊又恐!
“徐徽大胆谋逆,犯上作乱,暗杀皇帝,论罪当诛九族,就地处死!”
宇文铎开始口吐白沫:“虫子……虫子,不能……死……”
寿宴彻底乱套,萧复面无表情地坐着,将刚送上来的毒酒,慢慢洒在了地上。
宇文铎睁着眼咽气了。
死得不明不白。
死前还挨了一巴掌。
宦官吓得崩溃,坐在地上:“陛下……”
唐孟扬这个瞎子哭得最伤心,好像死了爹一样:“陛下啊!”
一通哭丧的声音里,黄指挥使很快拿下徐阁老,太后满脸是泪:“皇儿!我的皇儿!”
萧太后颤抖着说:“把他杀了,杀了!”
黄指挥使也是一脸怔忪,可头脑还是清醒的:“太后,此事定有蹊跷,先拷打查明真相再斩首也不迟。”
“黄指挥使,你连太后的话都不听了么?”萧复慢慢起身,走到萧太后身旁蹲身。
宇文铎死去的眼睛还残留着惊恐,就那么直直地盯着萧复。
萧复嘴唇冰冷地翘出一个弧度:“长姐,此事便交由我来处置,如何?”
“萧复……好,”萧太后趴在儿子未寒的尸骨上,“此事,你全权处置。”
“黄指挥使,听见了么?”萧复起身,抽出一把绣春刀,刀身泛着冷森的光。
黄指挥使知道这事儿和萧复脱不开关系,徐阁老不能死,死了就死无对证了,他羁押着徐徽,将他揽在背后:“我黄典效忠的是皇帝,不是你这狗贼!”
“你倒是忠心耿耿,和这弑君的逆贼,是一伙的?”萧复提着刀朝他走去,步伐缓慢且沉重。
庞襄本来都跑了,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看见那个绯红衣袍的定北侯,像个阎王似的,手起刀落,把徐阁老的脑袋砍了下来,血龇了他一脸,他还在笑!
“变态啊!”庞襄搀扶着老爹,“爹,我们快走!”
“不能走!不能走啊,陛下啊!”庞大人失声恸哭。
四周上百锦衣卫,被萧复这手给震到了,好……快的身法。定北侯这身武功,在江湖恐怕也是数一数二。
萧复若无其事地一手提着绣春刀:“太后懿旨不管用,那这虎符呢。”
太上皇退位之时,始终没有交出来的东西,也是宇文铎这皇位坐得不稳的原因之一。
居然在萧复手里!
黄指挥使瞳孔紧缩,看着萧复掏出来的黑色虎符。
是虎符不假……
虎符在手,可号令千军万马!
怎会,怎么会落在他手里!
见虎符如见圣上,黄指挥使膝盖一弯,闷声跪了下去。
朝臣没有走远,还有许多不敢走的,见状闻言,也跪了下去,埋头不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