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肩背已经被重重压弯,但还是在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心里提着一口气,撑着她不断弯折的脊梁。
以至于没有发现那驴车停下,车上胡子拉碴的男人点了根烟,而后调转车头,把车赶到了她身边。
“上来吧。”含混的声线里满满的不耐烦。
月光下,少女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到医院时,夏念儿从驴车上下来,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手臂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知觉。
淋过雨,摔过跤,她的衣服已经皱巴巴的不成样子,膝盖、手肘、掌心都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什么都顾不上,只是眼睁睁看着医生护士跑过来,用医用担架小心翼翼把顾燕北抬起,冲进医院急诊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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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太阳照常升起,丛林里的血迹由鲜红变成暗红。
深深浅浅的脚印一路向前,变成车轮碾过的痕迹。
顾燕北头疼欲裂,意识尚未回笼,枪声依旧响在耳边。
等他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白色天花板,鼻尖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只是一个细微动作,就牵扯到身上数不清的伤口,以至于分辨不清疼痛来自何处。
而病床旁边,趴着一个女孩子。
她齐耳短发,是营养不良的浅色,发尾弯曲,穿着皱巴巴的衬衫,缩成一团,睡得正熟。
他动了动手指,轻敲在她肩上。
夏念儿真的太累了,累到睡个几天几夜好像都补不回来。
午后阳光正暖,她卷翘浓密的睫毛翕动,慢慢睁开眼睛。
病床上的年轻警官穿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面色苍白到病态,显得眉眼更黑,嘴唇没有一点血色。
脑袋混沌了几秒,下个瞬间她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你醒了!”
他还没有作出反应,她就已经急不可耐跑向病房外,去喊医生。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进来,告知顾燕北伤情,以及叮嘱术后事项。
夏念儿站在一边,乖巧且小只,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病床上的人。
顾燕北蹙了蹙眉,声线不像往常清润:“医生,请问我是怎么来的医院?”
夏念儿抬头,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心脏蓦地一紧。
头发苍白的医生带着浓重乡音:“是这个小姑娘把你送来的。”
视线在空气中相撞,果然见他那双漆黑澄净的眼睛里,都是诧异。
夏念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老实巴交道:“一开始是我,后来是驴车……”
算起来,这好像是第二次跟他说话……
第一次,是他帮她交学费说的“谢谢”。
他的目光让她心脏发紧,夏念儿垂在身侧的手指攥在一起。
视线落在自己沾满泥水的鞋尖、满是脏污的长裤,她局促得想要打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谢谢你。”
那道清冷的声线,此时是软软的、沉沉的,羽毛一样,轻轻缓缓落在她的耳边。
她那不敢跳动的心脏缓缓回落,她扯出一个干巴巴的很不自然的笑:“不用谢。”
他可能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但是没有关系,只要他没事就都没有关系。
下个瞬间,却听见他轻轻说了声:“夏念儿。”
夏念儿猛地抬头,那目光里的诧异让他眼底笑意一浓。
年轻警官轻扬眉,身上的伤让那身凛然的肃杀气消失大半。
现在的他是英俊的、虚弱的,甚至是温和的、可以接近的。
“我不是第一次见你,对吗?”